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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3:49 作者: 卿妃
    在盛產婉孌淑女的jì館裡,竟有這樣清而不妖,敢愛敢恨的揚眉女子,我心中動容,行了一個曲膝禮:「小妹本姓韓,名月下,小名卿卿,未滿二八。」

    「要結拜可不能落下我啊!」師姐一把拽過梨雪的柔荑,眨著眼睛,興奮地說道,「好姐姐,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慡快人。」梨雪掩著唇,笑得輕快:「這位妹妹真是個直腸子。」

    「嗯嗯,我直的!很直的!」師姐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急急說道,「我叫豐瀲灩,今年十七,是卿卿的師姐。」說完拉著我和梨雪,對著窗,啪地跪下:「皇天后土,明月為證,我豐瀲灩。」師姐偏過頭,看了看我們。

    「我,韓月下。」

    「我,如夢。」

    三人相視一笑:「今生願結為異性姐妹,風雨同舟,不離不棄。」說完,對著夜幕中那輪皎皎的明月深深叩首。

    「好了,禮成!」師姐撫掌大笑,「哈哈哈,今日我就多了一個姐姐了。」

    「小鳥,你聲音小點,別把狼招來。」柳尋鶴笑眯眯地看著我們,目光時不時停留在梨雪的身上。

    大姐閃避他的追逐,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兩位妹妹,讓我們但飲薄酒,共話情緣。」說完雪臂輕舉,琉璃盞里醇酒蕩漾。我拿起杯盞,向兩位姐姐舉杯:「杯浮綠蟻,味若醍醐,香醪豈尋俗?月無影,夢有情,如波瀲灩星漢清。但飲三杯,且共風流!」

    換盞飲醅,緣釀新蒭,我笑看兩位姐姐面若桃花,美目流轉。玉壺裡透著馨香,琉璃盞里泛著清光。柳尋鶴靠在椅背上,目光複雜地看著梨雪姐。她揮了揮衣袖,媚色染雙頰,輕移蓮步,緩緩坐下。調了調琴軸,倚在桌邊,纖長的手指撥拉一聲琴弦,指尖翻動。婉轉入聲,點點清脆,絲絲入心。

    如夢如夢,琴聲入夢。彈到動情處,她愁染兩眉,面容微斂,目光沉沉。弦音如泣如訴,仿佛是用生命奏響的樂曲。梨雪姐,一定有著不堪回首的過往。

    最後一撥,淡淡的,猶如一聲嘆息,沒入了濃濃的春夜,讓人慾罷不能。我倚在窗邊,懶懶地看著樓下迎來送往的青樓女子。接著綠茹館門前迎風飄動的紅燈籠,隱隱看到街市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柳爺。」大姐猶疑地開口。

    柳尋鶴坐直身體,期待地看著她。

    「柳爺若是信得過梨雪,可否告知要這王宮地圖何用?」她緊張地看著我們,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柳尋鶴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失望。半晌,以氣音傳聲:「不瞞雪兒,我們三人打算夜闖荊王宮。」

    梨雪姐姐瞪大眼睛,嘴唇微抖:「你們……」

    「大姐!」師姐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通。只見梨雪的眼睛越睜越大,兩手越纏越緊。

    眼見她神色越發慌亂,我低低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梨雪姐?」師姐摟住她,「梨雪姐怎麼了?」

    「妹妹。」她放下琵琶,猛地跪下,「柳爺!」

    「姐姐!你這是!」師姐想要拉起梨雪,卻只見她以額貼地,身體顫抖。

    「請聽我說……」她怔怔地抬起頭,清淚敷面,「梨雪本名如夢,我的祖父原是荊國刑部尚書。我姑姑原是荊文王的寵妃,可是在她臨盆之際,卻被當時的文貴妃,當朝的文太后害死。而後我那未曾謀面的表哥也沒能逃出魔掌,此後祖父又被jian人誣陷。家中男丁悉數被殺,當時我母親身懷六甲被充為官jì。在生下我之後,因不堪受辱而吞金離世……」

    刑部尚書,如氏!我和師姐相看一眼,驚訝地瞪大雙眸。

    「如夢在這青樓jì館,苟且偷生。身如浮萍,隨波逐流,從未想過報仇雪恨,只想覓得良人跳出火坑。」她匍匐在地,淒淒低泣。柳尋鶴蹲下身,溫柔地將她攬在懷裡。梨雪動情地看了他一眼:「如今聽聞柳爺和兩位妹妹竟敢闖入荊王宮,意欲羞辱文太后。如夢心cháo起伏,情難自已。我不求什麼,只求你們能平安歸來,只求你們能一嘗心愿。」

    我慢慢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姐姐,我們可真是一家人。」

    梨雪呆呆地看著我,一臉詫異。

    「其實你的表哥……」我一把捂住師姐的嘴巴,將她興奮的叫喊堵在口中。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用氣音說道:「師姐,隔牆有耳,不得不防。」她眨眨眼睛,示意已經明白。我鬆開手,笑笑地看著梨雪姐姐:「此間的機緣巧合待我們將姐姐贖出綠茹館,再一一道來。」

    「可是……」梨雪從柳尋鶴懷裡掙脫出來,左右為難地看著我。

    「姐姐想要嫁那番商,並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有所依靠,只是想尋個根而已。」拉著她的手,慢慢勸說,「而如今姐姐有了家人,又何必將自己託付於一個陌生的富商?待姐姐脫離火坑,和我們快意江湖,自然會發現別樣的人生。」

    「真的可以嗎?」她雙目熠熠,期盼地看著我,「真的可以過不一樣的生活嗎?」

    「當然!」師姐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朗聲說道,「何必跟著一個金毛猴子走!和妹妹們慡慡去,更何況禿毛鶴也會保護你的。」說著,偷踹了柳尋鶴一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花花男悶哼了一聲,傻傻地摸了摸腦袋:「雪兒,我定護你周全。你……你就聽小鳥和雲卿的吧,別嫁那個番人了。聽說那些毛子身上都有怪味,而且他們還會打老婆!」

    梨雪噗地一聲笑開了花,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看柳尋鶴。他癟了癟嘴,臉上浮起了一道紅暈,急急辯解道:「我是聽朋友說的,聽朋友說的。」

    「好了,好了,你這個禿毛鶴就別越描越黑了。」師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倒了幾杯酒,塞到我們手中,「就這樣決定了,今夜不醉不歸!」

    仰首喝下微澀的醇酒,倚著窗兒,帶著淺笑,看向街市。頰邊感到清慡的夜風,唇邊的酒氣清清淡淡,心中醺醺然。可是不經意的一瞥,卻讓我霎時酒醒。匆匆轉身,趴在窗棱上,目光隨著街市上的一道身影而移動。

    是……

    手腕一抖,琉璃盞瞬間飄到了桌上。我半轉身體,面容肅肅:「柳大哥,兩位姐姐,卿卿突然看到故人,就先行離去了。」說著,翻窗而出,身如飛燕,御風而行。

    「唉!卿卿!」身後傳來師姐焦急的叫喊,「記得早點回來!」

    腳下燈火微迷,頂上星如連貝。心頭微寒,冷笑出聲。

    今夜,請讓我書寫藏起了九年的艱辛,請讓我斬斷入骨的哀愁,請讓我化為碾碎艷香的素手,請讓我重新體味甜夢的清幽。

    艷香幾時窮?禍引深宮

    立在樓閣頂端,虛目看向山腳下的一座古樸道觀。一位身著青白色道姑服的女子輕輕地拍了拍門耳,暗色的觀門半開,一名細皮嫩肉的男子謹慎地探出半個腦袋。待看清了來人之後,他閃過身,讓開fèng隙,道姑弓著身快步竄進門裡。

    世事無常,沒有想到昔日玉手添香的紅羅,到如今束起青絲,吃齋修道了。只是,這個道是天道,還是鬼道。只是,這座洗脂觀里,住的是道姑,還是jian婦。足下一蹬,借著夜色,飄然而下,仿若一片樹葉落在了道觀的暗色的屋頂上。

    輕輕地揭開一塊瓦片,屋內微黃的燭光隱隱透來。只見煙霧繚繞的道房裡擺著一張貴妃塌,榻邊散落著幾件綢衣。順著凌亂的衣物一路看去,只見一雙繡著鴛鴦戲水的紅鞋和一雙金底紋雀的男鞋倚在一起,歪歪斜斜地搭在一張華麗富貴的拔步床邊。紗質的帷幔隨著床內人的劇烈搖擺而輕輕飄動,yín靡的聲音在奢華的道房裡迴蕩。

    「賤人!賤人!」那個男人興奮地大叫,帷幔上透出淡淡的影子,只聽見鞭子抽打皮肉發出的劈啪聲。那人束著發冠,邊揮動短鞭,邊咬牙大罵:「騙子!騙子!說什麼都是為孤好,說什麼弱冠後就還政於孤,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啊~啊~」身下的女人痛苦地呻吟著,「王上,奴家錯了,奴家錯了。」

    「錯了?錯了!哈哈哈~」男子癲狂地大笑,扔掉短鞭,一下子騎到女人身上。清脆的裂帛聲傳來,只見那道略顯肥胖的影子猛地伏倒。女人低低沉沉地笑開,熟悉的聲音讓我不禁捏緊拳頭。撇過臉,看向三進之外的影壁,只見幾名粉面男子搓著手倚在牆根。舉目遠眺,隱約瞧見在黑暗的後門外停著一頂轎子,旁邊還有幾名立馬警惕的侍衛。

    孤?還政?王上?沒想到荊國的國主是一個以虐人為樂的性變態,更沒想到他竟然喜歡這個半老徐娘。

    「王上~」膩人的嗲音伴著微寒的夜風襲來,讓我的手臂浮起一陣雞皮疙瘩。

    「嗯~何事?」荊王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語調略顯疲軟。

    女人翻了個身,半趴在他的身上,輕輕地開口。我凝神傾聽,練武之後,整個人越發的耳聰目明。「王~你何時將奴家接進王宮嘛。」纖長的影子造作地扭著,「自從和王上相遇之後,奴家無時無刻不惦念著王的英武身姿,都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了。」

    男子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身體,yín笑一聲:「香兒是念著孤的身姿,還是身子?嗯~」

    「壞死了~」女人嬌嗔一聲,「王~是不是太后她嫌棄香兒年老色衰,不夠資格在王上身邊端茶送水?」

    「哼!」男子語氣不善地開口,「香兒哪裡年老了?這一身雪膚在三宮之中無人可以媲美!更何況香兒溫順可人的性格,比那些自以為是、假裝純良的后妃好太多了!」

    「王上~」嬌音婉轉,半咽半泣,「香兒原就是個苦命人,想當初在幽國王宮裡。親生姐姐因不滿奴家長相嬌媚、深得聖寵,而屢次加害於我。而後親生哥哥又將奴家和奴家那不滿一歲的孩兒送到荊國做人質。剛來的那兩年,奴家帶著病兒獨居冷宮,有苦無處訴,有難無人幫。三年之後,奴的幼子便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裡夭折了。緊接著幽國國破,幸得王上保護,奴家才得以寄身道觀、保全性命。嗚~」

    「唉~」男人嘆了口氣,「母后對孤尚且嚴苛,對香兒就更加心狠了。」

    「不!這一切不能怪太后,要怪就只能怪香兒太命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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