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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3:49 作者: 卿妃
    幽王低下頭,嘆了口氣,目光猶疑。

    錢喬致向前跪走了兩步,急切地說道:「韓將軍大葬之後,韓月簫在王上的幾經催促之下方才交出帥印。可交出兵權之後,卻又教唆旗下參將、都尉、親兵解甲歸田、同出朝堂,其心可畏。而且!」

    「而且什麼?」幽王一伸手,緊緊逼問,「錢相,快說!」

    「臣聽說韓月簫打算帶著家眷前去東邊,隨行的還有幾位參將、都尉。王上!」錢喬致仰起頭,眯起眼,「東南四州可是韓氏的族地,韓家軍子弟兵的親眷多數都在那裡。就算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軍權大事,關乎社稷,王上不得不多想啊。」

    幽王攥緊拳頭,虛眼遠眺,目光複雜。

    「王上!」洛寅大喝一聲,打破了殿內的詭異氣氛,「下官對丞相之言,實不敢苟同。」

    幽王拉回視線,靜靜地看著座下的洛少卿。

    「王上!」洛寅抬起白笏,一臉沉痛地說道:「八月初八,將軍戰死乾城。此後,少將軍帶著不足兩萬的韓家軍,幾經波折,才逃出了荊雍兩軍的圍剿。這四十多天,駐守邊關的劉忠義將軍未曾援助,未曾接應!」他深深地看了錢相一眼,繼續說道:「此後,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幽國境內,人馬睏乏,又歷經月余,這才回到了繁都。此事天地可表,怎能說少將軍懷有異心?」

    「而收回帥印一事,臣認為,不可怪罪韓家。」洛寅嘆了口氣,「回到繁都少將軍和小姐忍著悲痛,為將軍和夫人下葬。一雙小兒女,戴著重孝圍城一圈,將雙親葬於城西祖墳。哀痛尚未過去,王上就要收回韓家兵權,這讓人實難接受啊。」

    「你!洛寅啊,你好大的膽子!」錢相回過頭,陰惻惻地開口,「你這是在說王上的不是嗎?」

    「王上!」洛寅瞪大眼睛,誠懇地說道,「臣不是在指責王上,只是從常情分析。韓家軍是幽國的支柱,是我王的利器。韓氏一門,三代一共一十六個男子,全都是戰死沙場,其心昭秉日月,其忠震徹天地。將軍屍骨未寒,就奪了他家的兵權,這怎能不讓他們心寒啊。」

    「唉~」「嗯~」百官長嘆,唏噓不已。

    幽王擰著眉,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再說這舉家南遷一事,臣略微知曉。」洛寅繼續稱述,「韓少將軍曾找到臣,希望臣能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照顧一下他們的祖宅。少將軍說此次離開,實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幽王念念。

    「是。」洛少卿點了點頭,「自從上月被奪了帥印,少將軍的軍職也被罷了。這半月以來,雖然家僕散盡,仍是入不敷出。少將軍決定先回族地,那裡好歹還有一些田產可以度日。此次東遷,實屬生計所迫啊。」

    「原來是這樣。」「韓將軍生前就是出了名的清廉啊。」朝官一片低語。

    幽王沉思了半晌,方才開口:「既然這樣……」

    「王上!」錢喬致目光裡帶著幾分冷色,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韓家確實忠烈,可是我們錢氏才是國之支柱!」他向前兩步,緊緊地盯住幽王:「如今韓將軍已去,支撐著幽國江山的,不都是我們慶州錢門?先不說臣為了王上、為了朝廷鞠躬盡瘁、白髮叢生,就說我的表兄劉忠義。他風餐露宿、駐守邊關,他手上的十萬西北軍填補了韓將軍離去的空缺。再說幽國的糧倉慶州,那裡的富饒可都是我錢門五代,苦心經營的結果。」

    百官停止了私議,面露驚色:這,這不是在威脅王上嗎?

    幽王眯了眯眼睛,抓緊御座,身體前傾,厲聲喝道:「丞相!」

    「王上!」錢喬致步步向前,語氣跌軟,「臣一門忠烈,全都是為了王上,為了太子啊。想臣僅有的兩個妹妹都嫁入宮中,十年如一日,細心伺候王上,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太子已經成人,臣作為舅舅,焚膏繼晷、枵腹從公,一心一意只是想為王上,為外甥保住江山啊。」錢相撲倒在地上,哀嚎道:「如今,臣的獨子慘死,臣不求什麼,只求一個公道!」說著猛地抬起頭,手腳並用地向御座爬去:「王上!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自古的規矩!是自古的規矩啊!」

    「王上!」洛寅拱手跪立,一臉焦急。

    「好了!」幽王揮了揮手,打斷了洛少卿的諫言,「不管韓氏如何忠烈,韓月簫殘殺錢群,這是不爭的事實。」

    「王上!」洛寅驚叫一聲。幽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瞥眼看向朝官:「天閤府卿何在?」

    一個穿著紫紅官服的朝員,持笏走出:「微臣在。」

    「寡人問你,此案若按例處置,韓氏一門罪將如何?」

    「啟稟王上,按《幽法》條例,韓月簫虐殺錢群錢公子,當屬死罪。其家人應判連坐,流放荒境,做二十年的苦役。」

    幽王沉思半晌,一臉不忍。錢喬致跪走上前,一把攥住了幽王的黃袍,目光灼灼,急急逼問:「王上!」

    「王上!」幽王一偏頭,隱隱看見簾後那邊兩個纖細的身影,幽後和淑妃跪在地上,淒淒低泣:「王上~請王上為臣妾一家作主啊!」「王上,我錢家自此絕後了啊!嗚~我可憐的侄兒啊~」

    幽王秦褚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向座下的天閤府卿:「就按例嚴辦吧!」

    「王上!不可啊!」洛寅哽咽一聲,匍匐在地,「韓將軍泉下有知,必死不瞑目啊!韓氏一門不可斷根啊!王上!」

    幽王煩躁地揮了揮手:「洛卿,下去吧。」

    「王上!王上!」洛少卿緊了緊手中的白笏,還想繼續懇請。

    只聽簾後一聲大叫:「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妹妹!妹妹!王上,妹妹她暈過去了!」

    幽王啪地站起身,怒喝一聲:「來人啊,將太僕寺卿洛寅杖出殿外!洛少卿從今天開始罰薪半年,不得上朝議政!」

    「王上!王上!」洛寅被禁軍侍衛揮杖重擊,瘦弱的身體搖搖欲墜,「王上切不可斷了韓氏的香火啊!」

    一陣喧鬧過去,朝堂里又恢復了平靜。眾臣一個個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諾諾而立。

    幽王順了順氣,慢慢坐下,向全福揮了揮手:「帶丞相下去歇息一下吧,讓太醫給淑妃瞧瞧。」

    「是。」全福小心翼翼地扶起錢喬致,頷首離開。

    幽王按了按太陽穴,低聲說道:「眾卿退下吧。」

    一個白鬍子老頭咽了一口口水,顫顫開口:「王上。」

    「嗯?」幽王秦褚面色不善,虛目而視。

    老頭抖了抖身子,快速說道:「青國已派特使前來迎九殿下回國,三日之後就將離開繁都。」

    「哦,這件事就交給沈愛卿了。」幽王靠在椅背上,長嘆了一口氣,「如今荊雍兇惡,寡人不能再和青王生分了,此次送青國王子歸國,一定要辦得風光隆重一點。」

    「臣遵命。」

    =======================================皇宮之外,朱雀道上立著一個古樸典雅的宅子,絳紅色的大門上掛著一個紅木匾額,上書三字:涃龍館。

    這座宅院僅有三進,繞過影壁,裡間的建築一覽無遺。穿過朱紅色的群房,順著一座長廈漫步走去。只見庭中遍植紅楓,火色的一片,猩猩丹丹,似乎要將這濕冷的寒冬燒個乾淨。叢叢紅楓之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那人眉色青黛,雙目微翹,似笑非笑,流動的眼眸像是一泓秋水。

    「哦?你是說幽王已經給韓月簫定了罪了?」低低沉沉的一聲詢問。

    「是,據下官的線報,此次是錢相威逼幽王,按例判了韓少將軍死罪,後日便問斬。」

    「哼!真是天助我也!」絕色少年掐下一片紅葉,輕輕地搔動鼻翼,「那個錢群死的可真是時候!」

    青衣男子微微愣住:「殿下?」

    少年微微一笑,眼波流轉,媚色四溢:「真是在本殿臨行前,送了一個大禮啊!」

    「屬下駑鈍。」

    「章放啊,你說韓月簫此人如何?」少年不經意地回頭,懶懶地問道。

    「從乾州一役和千里撤軍來看,韓月簫是個人才!」

    「呵呵~」婉轉的笑聲在楓林里迴蕩,「何止是人才。」這個聲音雖然稚嫩,語氣倒很是沉沉:「單從他帶著妹妹從荊國虎嘯將軍龍飛手下全身而退,單從他帶著殘兵敗將奔行千里,破了雍國明王的七風陣,就可以看出這個少將軍此後必成大器。」

    「殿下說得是。」

    「更何況~」少年抬起頭,仰視天空的冬陽,「有了他,就等於有了蛟城韓氏的支持。只要他振臂一呼,名揚六國的韓家軍便可東山再起。章放,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青國將再添幾萬精兵。」

    「哼,你倒是看得短了些。」少年以唇含葉,楓葉連朱唇,紅艷無比,「韓月簫若是去了青國,那也不是效忠我父王。」

    「下官知道,是效忠殿下。」

    「嗯。」紅楓被吹起,少年揚起稚氣的微笑,「母妃死後,我就只剩了外祖家。外公一無權,二無勢,有的只是銀子,有的只是一個無焰門,有的只是一幫死士。本殿內無至親,外無臣子。章放啊,這幾年只有你和成璧一直跟著我。」

    青衣男子忽地跪下,含淚而語:「下官必誓死效忠殿下。」

    少年慢慢蹲下身,眨著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如果本殿沒有猜錯,母妃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仲郎就是你吧。」

    男子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青澀的少年,嘴唇顫抖,猛地俯下身。

    「起來吧,前塵往事本殿不想追究。」白衣少年拍了拍衣袍,慢慢站起來,「我只要你的忠心,僅此而已。」

    「是!」

    兩人迤邐而行,在這一片火焰中穿行。半晌,青衣男子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可是殿下要如何收了這隻獵鷹?」

    少年背著手,微微一笑,輕轉眼眸,看向濃艷艷的楓林,淡淡開口:「成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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