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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3:49 作者: 卿妃
    「屬下在。」一個沉厚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進去了嗎?」年幼的王子眼珠一轉,掃了樹影一眼。

    「進去了。」

    「東西呢?」凌翼然走向幽暗的小道,攤開右掌。

    「在這。」剎那間,一卷羊皮放在了他的掌心。

    「嗯,做的不錯。」清澈的童音顯得格外無情,他回過頭冷瞥了一眼身後的舞榭歌台:「看來幽國的大亂,近了。」

    =========================================邁著小短腿,一路狂奔。只見掬月殿外,內侍、宮女急步快行,全福擰著眉,左顧右盼,一臉焦急。

    退到花叢里,深呼吸一口,摘了一朵月季。哼著童謠,一蹦一跳地向流光溢彩的宮殿跑去。

    「大人,大人!韓小姐回來了!」一名宮女拎著裙子向我奔來。

    「哎唷,我的小祖宗唉!」全福抖著拂塵,眼眉擠在一起,「您,您跑到哪裡去了?追月樓都亂成一鍋粥了!」

    哼,能不亂嗎?太子殿下yín亂暴虐,一條人命就這樣被他輕賤了去。

    無辜地嘟起嘴巴,低下頭,戳了戳手指:「那個內侍走到一個門廊前,就把卿卿落下了,卿卿好害怕。」緊握了一下花枝,月季上的倒刺扎在嫩嫩的掌心裡,疼得我擠出幾滴眼淚。吸了吸鼻子,皺起眉頭,看向全福。反正那個薄命人已經去了,將責任推在他身上,也不會造成什麼冤案。

    「小碌那個死奴才就是靠不住!」全福一跺腳,兩眼放出狠光,「看我不讓他掉層皮!」

    別掩飾了,什麼掉層皮,人都已經沒了,你現在倒跟我玩起了過家家!好啊,本小姐奉陪到底。

    「不要掉皮,不要掉皮!說說他就行了。」我拉了拉他的袍子,軟軟地出聲,「全福,喏,這個送給你。」將一朵月季遞給他。

    「奴才謝小姐的賞。」他諂媚地接過花,又是點頭,又是哈腰。

    牽著全福微涼的手,快步走進脂粉濃郁的掬月殿,心中湧起了一陣噁心。

    「王上,韓小姐回來了!」全福將我領到殿中央,退到一旁,躬身稟告。

    慢慢跪下,伏下身體,嚅嚅出聲:「臣女叩見王上。」

    「哦~起來吧。」座上的聲音有些微醉之意。

    「謝王上。」嬌軟的童音讓人聽不出真意。

    「見到了嗎?」幽王笑眯眯地看著我,手卻滑動在美人的腰際。

    我剛要張口,只聽全福搶先說道:「見到了,只是太子殿下在溫習功課,所以沒有多留。」

    極力控制微抖唇瓣,心中冷哼一聲:好一個溫習功課,全福你真是猴精,欺上瞞下,兩頭討好,怪不得能在這吃人的宮中位居高位。卿卿真是佩服,佩服。

    「太子殿下如此勤勉,真乃幽國之福啊!」激動的聲音響起,我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位馬屁精。

    「哈哈哈~」座上的那位笑得前仰後合,瘦削的臉上擠出了幾道褶子,「王兒真是努力,本王煞是欣慰啊。」一拍桌子,歪歪斜斜地站起:「我幽國兵強馬壯,上下一心,稱霸南方是大勢所趨!來!各位卿家,與寡人同飲!」

    「我王萬歲萬萬歲!」掬月殿裡唱和聲洪亮,笑聲頻頻。

    幽王摟著美人,目光混濁,隨意地揮了揮手:「全福,把這孩子送回去吧。」

    「是!」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起頭,慢步走向殿門。突然,一道人影閃至身前,一個身著青色官袍的白髮長者跪倒在我的面前。

    這又是唱的哪出戲?躲到全福身後,詫異地盯著地上的人,半天沒有言語。

    喧鬧的宮殿突然安靜下來,身後傳來幽王有些不悅的聲音:「怎麼回事?」

    「臣楚風恭賀王上大喜!」那老頭抬起頭,暴睜老目,一臉興奮地看著上座。

    「大喜?是何喜事?卿說來聽聽?」幽王的聲音突然變得輕快。

    「臣觀的韓將軍之女面相,福祿雙至,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說著在此俯下身去。

    「楚風,你倒是個馬後炮。王上說要將此女許配給太子殿下,這便是貴不可言了。」一聲調侃,眾大臣鬨笑。

    「非也,非也!」老頭匍匐到我的腳邊,額頭貼上我的腳面,「小姐的貴不在幽國,而在天下。」

    天……下!不由地向後退了兩步,警覺地看著他,這老頭怕是瘋了吧。

    嗤笑聲突然停住,殿內靜的只聽得到窗外的水流聲。

    「小姐可是天祿十三年八月初八,戌時三刻所生?」

    感覺到四下投注而來的目光,我虛著眼睛,嚅嚅答道:「是。」

    「沒錯!沒錯!就是您!」老頭猛地發力,拽住我的腳跟,全身顫抖,急急開口,「王上,那夜臣夜觀星相,紫薇星動,天府星偏轉,此乃天下主母降臨之兆。今夜臣再三觀望,韓小姐額間開闊,紫氣迴旋,命中有著非凡人所能承受的福祿。」

    說著又匍匐向御座爬去:「王上大喜,王上大喜啊!」

    深深地嘆了口氣,恨恨地盯著地上的身影:你要媚上,要討賞,沒人反對。可是為什麼偏偏編排我?我和娘親在這深宮高牆裡提著腦袋,小心翼翼,步步驚心。你這老頭又來給我添麻煩,真是可惡!

    「好啊,好啊!」幽王一拍御座,啪地站起,用野獸般的目光盯著我,「好!好!」

    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頭上冒出冷汗,屏住呼吸。

    幽王用力揮臂,興奮地臉頰微抖,「欽天監靈台郎楚風上前聽封!」

    「臣在。」老頭拜倒在地。

    「寡人擢你為太僕寺少卿,統管天官府,即日上任!」

    「臣謝王上隆恩!我王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愛卿平身!」幽王大笑的聲音震得我耳膜一陣轟鳴,「全福,好生伺候著,要是韓小姐掉了根頭髮,就提頭來見!」

    斜了誠惶誠恐的全福一眼,心中嗤笑一聲:新陳代謝是自然規律,我倒要看看是我的頭髮多呢,還是你幽王手中的腦袋多。

    殿內又重新充斥著諂媚聲、賀喜聲、斗酒聲、歌舞聲,這樣的朝廷能夠平天下?哼,真是笑話!一臉冷然,跟著全福快步走出殿門。

    「韓小姐!」剛升了官的楚老頭端著酒杯跑了出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韓小姐,老夫說得句句屬實,只是……」

    什麼只是,本小姐沒興趣!抬腳便走,老頭突然閃到我身前,兩手一弓,俯下身體:「五年前的星相,除了紫薇星和天府星有異相,其實天樞星也有微動。」

    聽不懂,不想聽。偏頭看向花園,默不作聲。

    「啊,老夫一時忘了小姐尚且年幼,失禮了。」他抱歉地低下頭去,半晌抬起老目定定地看著我,「命盤未定,富貴榮華,全在小姐的一念之間。」

    仰起頭,只見銀河濃淡,華星明滅,輕雲時度。

    夜,黑的有些憂鬱。

    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一甩衣袖,步上畫舫。將手沒在水中,掬月殿的奢華漸漸遠去。

    富貴榮華?干我何事?

    命運如這微涼的湖水,在我手中。

    一爐香盡,又更添香

    七月二十一,微雨初涼,細落如含霧,斜飛覺帶風。尋階而上,石fèng里透著青綠,檀濟寺朱紅色的廟門顯得格外肅穆。寺外,旌旗飄動,禁軍齊整,銀盔鐵甲,立馬待命。進了寺門,當中一鼎香爐,廟內依依修竹,落落長松,一派清幽。

    「老衲見過淑妃娘娘。」一位身著金紅色袈裟的老和尚站在階前,不卑不亢,立掌行禮。

    「今日就勞煩大師了。」穿著素色羅紗宮裝的淑妃微微頷首。

    身後的內侍撐著一頂淡紅色的華蓋,為淑妃遮去風雨。我緊緊地依偎在娘的身側,臉頰上感到微涼的細雨。跟著裊娜的宮娥,一群人款款前行。繞過香爐,抬頭一望,牌匾上寫著「大乘殿」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殿門的楹聯上寫著兩行行楷:松聲竹聲鐘磬聲,聲聲自在;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

    觀自在,感花謝花落;事事空,看雲捲雲舒。如此禪境,非俗人所能體悟。跪在蒲團上,三拜如來,不為所求,但為所感。來到後殿,再拜觀音,睥睨紅塵,渡我今世。

    抬起頭,只見母親柳眉緊鎖,念念有詞,側耳傾聽,只聞「我夫」、「我兒」四字,在為爹爹和哥哥祈福嗎?娘親的嘴唇越動越快,合十的兩手微微顫抖。嬌容慘澹,秋心一片。

    一旁的青衣女仕有些擔憂地看向我娘,隨後急步來到淑妃身邊,低低開口:「娘娘,將軍夫人這……」

    淑妃櫻唇微揚,似笑似蔑,目光冷然,輕抬雪臂,淡笑道:「不要多言,且看夫人如何誠心。」

    看笑話嗎?在這大乘殿裡,可有佛眼,可有神靈,淑妃娘娘冷的也太不是地方了。撐著手臂,慢慢挪近,伸出小手握住娘親的指端。她猛地睜開眼睛,淚光點點,楚楚動人。

    「卿卿。」氣音出唇,噎噎聲聲。

    撲到她的懷裡,低低地說道:「娘,求之不得。」佛祖給我們的是道,是理,是渡,是悟。祈福這種東西從來就不存在,久久求佛,便已是貪嗔痴,便已是執念。而過分的執念便是作繭自縛,便是一種思惑。

    求之,漸遠;求之,不得。

    娘虛著雙目,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搖了搖頭,將我抱在懷裡,耳邊傳來她輕輕的嘆息聲:「是啊,求之,反不及。」

    「阿彌陀佛。」抬眼看去,白眉老僧淡然地看著我,沉沉出聲,「老衲唐突,敢問小姐稚齡?」

    娘親用繡帕點了點眼角,微微頷首:「小女下月初八將滿六歲。」

    「可否容老衲為小姐卜上一卦?」此言一出,殿內一片驚呼。

    「了無大師十年前不是已經封卦了嗎?」淑妃笑得柔媚,目光極寒。

    「阿彌陀佛。」大師向淑妃點了點頭,不急不徐地答道,「了無只為有緣人卜卦。」真是頗有風骨的高僧,心中不禁欽佩他的超然和洒然。

    淑妃虛了虛美目,嘴角輕撇,一甩衣袖,轉身離去:「紅羅,還不跟上!」身後的女仕緊張地低下頭,快步尾隨,一行宮娥悄然無聲。「去把祈願殿給本宮打掃乾淨,本宮要去求子!」厲呵一聲,大乘殿裡回音陣陣,氣氛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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