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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3:49 作者: 卿妃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混濁的聲音摻著幾分驕傲,「今天是千巧節,列為臣公不必三跪九叩,本王願與眾卿同樂!」說著向座下遞了一個眼色,全福心領神會,拍了拍手掌。一群身著飄紗、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時之間絲竹繞樑,一片紙醉金迷。
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下,只見幽王斜眼看了看我,偏過頭去對全福耳語幾句。全福點了點頭,快步走下:「王上讓韓小姐去和太子見見面。」說完,便向身邊的小內侍叮囑道:「送韓小姐去追月樓,有半點閃失,我要你狗命!」
皺著眉,看了看前後判若兩人的全福,真是沒有一個乾淨的。這樣的地方,縱有錦衣玉食,縱有奇珍異寶,也不是吾心安處。
沉著臉,一路前行,這天宮般的殿宇在我眼中全成了瀰漫著腐臭的荒冢,畫棟雕楹下全是髒東西。
「小姐請稍候,容奴才去稟告一聲。」小內侍向我躬了躬身,有些顫抖地邁出步子,不情不願地走進飄著宮紗的島邊樓閣里。
「啊!」一個嬌弱的女聲響起。
「混帳!沒見本太子正在辦事嗎?」樓里傳來一聲暴吼,這位太子聽起來像是和哥哥差不多年歲,都是處於變聲期。
「得福?得福呢?死哪去了!」
混亂聲起,瓷瓶乍碎,柜子倒地,小內侍的哭嚎哀叫聲傳來:「太子饒命,饒命啊,是王上派奴才領著韓大將軍的小姐來見殿下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擾了太子殿下的雅興啊。」
「狗奴才,竟然借著父王的名義來壓制本太子!」
「啊!」一聲痛叫,小內侍的聲音如斷了線的風箏,陡然消失。
躲在假山的陰影里,只見一個散著頭髮、披著外袍的精瘦少年踢門而出,一臉暴虐之氣:「人呢?人呢!」
「奴才……奴才在!」一個內侍顫著聲音答道。
「去!把那個死人給我抬出來。真是不長眼,竟然誤了本太子的好事!」
「是……是!」內侍手腳並用地爬進門裡,半晌拖著一個屍體從樓里走了出來。
「得福!得福!去給本太子把那個韓小姐找出來,帶回掬月殿去!」
「是!」
啪地一聲,朱門關上。
蛩聲依糙際,螢火落牆陰。月兒仍然皎皎,夜風依舊淡淡,剛才的那幕似乎從未發生。
捂著胸口,貼著假山,急劇喘息,驚魂未定。
「韓小姐?」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我瞪大雙眼,心跳停止,愣在原地:是誰?
何日送我上青雲
「韓小姐?」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我瞪大雙眼,心跳停止,愣在原地:是誰?
「你是韓柏青的女兒?」這次聽清楚了,是一個清澈的童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去,只見一個比我高出兩個頭的小男孩站在黑暗裡。
扶著假山,低低開口:「你是誰?」
「韓小姐!」「韓小姐!」一個個壓著嗓子的聲音傳來,幽暗的花園裡亮起了一盞盞宮燈。
手臂感到一個外力的拉扯,皺緊眉頭,偏過臉去:「幹什麼?」
「你想被他們找到?」那個男童聲音輕輕響起,「還是想被太子發現剛才韓小姐聽個正著?」
心下一驚,瞪大雙眼,現在我該怎麼辦?
「韓小姐!」「韓小姐,不要怕,奴才們來接您了!」聲音漸漸近了。
握緊拳頭,暗忖:若是被這群內侍發現,就等於告訴太子,剛才你暴怒殺人被我瞧見。這勢必在太子的心中留下一個結,也勢必會讓他那個成精的母后更下殺心。與其這般,不如先離開這院落,逃出這追月樓。
下定了決心,貓起身子,鑽進灌木叢中。「好一個忘恩負義、獨自逃難的韓小姐。」身後響起婉轉的童音,「你真的是韓柏青的女兒?不像,不像啊~」
頭也不回,一路小跑,待出了院子,來到島邊。聽著湖水輕輕的拍岸聲,看著不遠處水榭里隨風微動的宮紗,。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順了順呼吸,轉過身去,輕輕開口:「謝謝。」
借著島邊的宮燈,我終於看清了眼前人。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對似翠非翠遠山眉眉,一張似啟非啟朱紅唇,齒如含貝、面若冠玉。
只有兩個字可作為評價:禍水。
他眼神似醉非醉,朦朧中帶著幾點粼粼 ,歪著頭,墨綠色的長髮滑落錦衣。「呵呵,小丫頭倒挺精明的。」好意思說我小丫頭,你還不是個毛小子!白了他一眼,蹲在地上。
「跑得倒挺快的。」他站在我面前,俯身逼視,那雙流轉微動的桃花眼霎是動人。
禍水,藍顏禍水。長大了後,一定會擲果盈車,勝過檀郎,還不知道迷死多少人!
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你說呢?我是什麼人?」他猛地蹲下,抱著腦袋,笑眯眯地看著我。
月牙兒似的美目七分媚惑,十分勾魂。收回呆愣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屑地哼了一聲:「該不是哪位大臣的毛小子,離了宴席跑來捉蛐蛐的吧。」
「毛小子?」他猛地睜大雙眼,氣呼呼地瞪著我,「你這個毛丫頭才多大?就敢這麼對本殿如此無禮!」
本殿?難道他也是幽王的兒子,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咬了咬下唇,猛地跪下:「臣女韓月下,叩見王子殿下。」偷偷窺視,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瞧見他的白色錦袍上繡著的蟒蛇圖案。由此看來,他的身份的確尊貴,此人所言非虛。
「哈哈~哈哈哈~」肆意的笑聲在頭頂響起,小心地抬起頭,只見他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笑吧,笑吧,借著你爹娘老子的名頭,好好得意得意吧,幽國的王子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哎唷,小丫頭,看你那膽小樣!」他揉了揉肚子,拍了拍我的腦袋,幽幽地說:「要是韓大將軍得知他的寶貝女兒像小狗兒一樣跪倒在被擒來的質子腳下,不知將軍會有何感想?」
質子?難道他是青國的小王子?站起身來,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十來歲的男孩。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斟酌著開口:「你,恨我爹爹嗎?」
「恨?」他輕哧一聲,「為什麼恨?這兒比在青國好太多了。」
這個男孩背著手,靜靜地看向湖面,眼中含著冷光,嘴角微微下沉。作為質子被送到戰勝國,他應該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子。只恨生於帝王家,青國的宮闈傾軋怕是更加兇險。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開始憐惜這位年幼的王子。「剛才真是謝謝了,你好,我叫韓月下,下個月就滿六歲了。」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右手,揚起一記真誠的微笑。
他微微一怔,挑高眉毛,看了看我的手:「這是你們幽國的禮節?」
「不是。」我搖了搖頭,輕快地說道,「這是我獨有的動作,握一下,咱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他勾起嘴角,笑得邪媚,「你想跟我做朋友?」
「嗯!」重重地點了點頭,在這陰暗的皇宮裡,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好歹得認識認識。
他眯著眼睛,目光有一絲玩味、有一絲探究。打量了半晌,這才笑開:「哼~倒是個傻丫頭。」
看他一臉老麻杆子的樣兒,就讓人窩火。忿忿地放下手,剜了他一眼:「不說,就算了!」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右手突然被他拉住,回過頭狠狠地瞪著他。這美貌的男孩笑得清泠、笑得婉轉:「呵呵呵,原來是個急丫頭!」
急!急你個頭!一甩膀子,想要掙脫。感覺到手上的拉扯更加有力,他嘆氣道:「彆氣啊,只是玩笑!」定下腳步,瞥了他一眼。
「本殿姓凌,名翼然,字允之,今年11歲。」
「字?不是二十弱冠才有字的嗎?」迷惑地看著他。
凌翼然收起了笑臉,仰望夜空,聲音低沉:「允之,是我母妃臨終前為我取的,本殿弱冠之後定會用此表字。」
「對不起,提到你的傷心事了。」那樣痛楚的眼光讓人不敢直視,吐了一口氣,重新開口,「允之,我的小名是卿卿。」
「青青?」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地上的亂糙,「青青湖畔糙?」
「當然不是!」我一跺腳,拽過他的左手,用肥肥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輕劃,「卿,從卯,皂聲。」
「三公九卿的卿啊。」凌翼然感嘆了一聲,「韓柏青還真是忠君愛國。」
「不對!」抬起頭,認真地看向他,「是 『不辭冰雪為卿熱』的卿,是『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卿,才不是什麼君君臣臣,三公九卿。」
「不辭冰雪為卿熱?不負如來不負卿?」凌翼然虛著眼睛,俯下身,迷離的桃花眼陡然清澈起來,放出兩道精光,「這兩句詩是韓將軍所作?」
完了,一激動就蹦出了這兩句,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向後退了兩步,瞪大眼睛,很無辜地望著他:「是我娘寫的,怎麼了?」
「你娘?先前彈琴的那位夫人?」他轉過身去,看向水榭。
「是。」
凌翼然的背影有些蕭索,有些落寞。
「我的母妃,也是詩書才女。」他回眸一瞥,欲笑還顰,最斷人腸,「我的娘親,也是弄箏高手。」
雲朵化成了雨滴,自己卻失去了生命。雨滴毫不猶豫地離開天際,卻時刻眷戀著自己的母親。
靜靜的,看著水天一色的遠處。默默的,體味著他的傷心。
半晌,他的一聲輕笑吹散了濃濃的哀情:「韓小姐要是在不回去,這個宮裡怕是又有的熱鬧了。」
「啊!」完全忘了,我一握小拳,原地跺步,「怎麽走,怎麼回去?」
他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右方:「喏,從這條路直走,很快便可回到掬月殿了。」
「謝謝!」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快步後退,向他揮了揮手,「凌翼然,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凌翼然望著遠去的矮小身影,嘴角微微勾起,美眸彎彎,眼神迷離:「朋友?卿卿?」半晌,嘆了一口氣,媚眼一睜,冷然無比:「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