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楊婧哭笑不得，但又深深感動著，沒有反駁楊東，點頭說：「好，但是你該花的也要花。」

    「嗯。」

    片刻後，楊婧猶豫一會兒。

    「咋了？」楊東搬箱貨出來。

    「哥。」楊婧喊一聲。

    「咋了？」楊東搬著貨笑著問。

    楊婧看著楊東，說：「下個月十六，金鈴就結婚了。」

    「啪」的一聲，楊東手中的貨掉落在地。

    「哥。」

    楊東彎身將貨物搬起來說：「沒事兒。」說著，楊東搬著貨物往倉庫走，楊婧跟著走上去，問：「哥，你不要再試一試嗎？其實你和金鈴心裡彼此都在意對方的。」

    楊東搬著貨物，用力把貨物往上扔，然後用手往裡推。

    「哥。」楊婧喊。

    楊東手上動作一停，說：「婧婧，沒用的。」

    楊婧噤了聲。

    楊東看著自己的手說：「婧婧，你抱過鐺鐺的，她和我生活在一起很久的，長得特別好看，特別乖，特別愛笑，你一逗她她就會笑，笑聲特別脆，可是她生病的時候，她卻只會哭，如果她會說話，她一定在說『爸爸，我疼，我好疼』，可是她不會說，她趴在我懷裡，一直哭，開始是大聲，後來是小聲，最後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說到這兒，楊東慢慢蹲下身，雙手抱著頭嗚嗚地哭起來：「她是我和金鈴的孩子，我看著她一點點離我而去，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我的鐺鐺……」

    「哥，哥。」楊婧走上前，拉住楊東的手說：「哥，不要再想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既然見面都是痛苦，以後不要再見，活著就要向前看……」

    等楊婧雙眼通紅地從庫房出來時，看到夏小麗向這邊探望，楊婧沒作聲，夏小麗卻趕緊縮回了頭，不一會兒，像是擔憂一般，又走了出來，說：「老闆娘，已經下班了，你們不回家嗎？」

    「回。」楊婧說。

    夏小麗沒動。

    楊婧抬眸問：「你不回家嗎？」

    「我家離得近，一會兒就走。」

    楊婧點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老闆娘再見。」

    「嗯。」

    楊婧剛出庫房，陳正過來找她，看她雙眼通紅，問：「怎麼了？」

    「我們回家再說吧。」楊婧說。

    陳正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向外走。

    楊婧回到家並沒有時間說楊東的事情，因為汪麗敏在開開心心地給陳金鈴fèng結婚用的被子，而陳金鈴被她對象的親戚喊去吃飯了，所以家裡沒人帶孩子。

    楊婧、陳正一回到家，就開始分工幹活兒。

    陳正進廚房去做飯。

    汪麗敏繼續整被子。

    而叮叮噹噹嘟嘟自然而然地纏著楊婧，尤其是嘟嘟，他餓了，要喝奶，抱著楊婧的腿，昂著小腦袋嗷嗷叫叫聲中氣十足，更準確地說，應該是震耳欲聾，反正噹噹是捂著耳朵了。

    叮叮上前小手捂著嘟嘟的嘴：「別叫別叫，你個大嗓門。」

    嘟嘟掙扎著，小胳膊往叮叮身上拍：「打，打，打！」

    叮叮也沒打嘟嘟，嘟嘟自己一個沒站穩，「啪嘰」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鞋也掉了，嘟嘟氣了，拾起小鞋子就砸叮叮，卯足了勁兒地，脆生生地喊著：「砸！」

    叮叮笑著躲開。

    嘟嘟拾起另一隻鞋子，追著叮叮要打叮叮，本來是怒氣沖沖地準備干一架，結果你追我趕之後，兄弟倆摟在一起咯咯笑起來了。

    「哥、哥。」嘟嘟親昵地摟著叮叮。

    「過來，喝奶了。」楊婧晃著奶瓶喊，只要不過分，她向來不干涉三個孩子之間自行處理矛盾。

    嘟嘟放開叮叮，趕緊跑過去，要不是趴在楊婧的腿上，估計又摔倒了，抱著奶瓶，嘟嘟坐在凳子上，咕嚕咕嚕地喝著，眼睛不忘掃視哥哥姐姐，看哥哥姐姐在玩啥。

    晚上時，叮叮噹噹坐在小桌子上看小人書，嘟嘟叼著奶瓶跟著湊上去，硬擠著要和噹噹坐一起看小人書，本來凳子就短，嘟嘟肉結實勁兒大，一下把噹噹擠坐到地上了。

    「爸爸！弟弟擠我！」噹噹喊。

    嘟嘟一聽，忙抱著奶瓶往楊婧懷裡鑽，把小臉埋在楊婧的肚子上，小腦袋歪著露出一隻眼睛，向門外窺探，確定爸爸沒來，他又跑去擠噹噹。

    「爸爸！爸爸！弟弟他擠我！」噹噹再次坐在地上告狀。

    這次陳正過來了，抱過嘟嘟，對著小屁股「啪啪」就是兩下，嘟嘟嗷嗷兩聲，也沒擠出眼淚，被陳正扔給了汪麗敏，不準備他來騷擾哥哥姐姐看書。

    晚上睡覺時，楊婧終於有時間和陳正說楊東的事兒，她的臉枕在陳正的手掌上說：「陳正，你知道嗎？我好愛好愛我的三個孩子。」

    「嗯，那我呢？愛嗎？」陳正問。

    「也愛，好愛好愛。」

    陳正笑。

    「每次把鐺鐺受的苦假設到我自己孩子的身上，我就突然間明白了哥哥的痛苦。」楊婧說完就難受。

    「不要想這種假設。」陳正摟著她，片刻後說：「別勉強，楊東和金鈴跨不過這個坎，也回不去了。」

    「為什麼？」

    「因為太在意，因為鐺鐺都曾經在他們的生命中留下深深的印記，因為他們不是共同面對鐺鐺的夭折，找不到一起逃脫的契合點，因為他們中間隔著還有不曾有過交集的四五年以及曾經的傷害。」

    「所以呢？」

    「所以，在一起只會痛苦。不如各自邁過，他們各自的幸福會在下半場。」

    很快地，到了陳金鈴結婚那天，陳家大院子裡忙碌歡笑聲一片，汪麗敏忙，陳正忙，楊婧也忙，連李主任和沈家那邊的人也過來幫忙，嘟嘟緊跟著叮叮噹噹，在陳家大院子玩耍，因為太皮了，又沒大人看著，渾身上下滾的都是泥。

    「弟弟！別瞎跑了！」噹噹喊：「看你身上髒的！」

    「不髒。」嘟嘟現在會說兩個字了。

    「走，跟姐姐回家去。」噹噹拉著嘟嘟小手。

    嘟嘟甩開，不回家。

    「跟姐姐回家，姐姐給你換衣服。」

    「不換。」說完嘟嘟又追著大孩子跑著，「啪嘰」一聲摔倒，他也不嫌疼也不哭，爬起來，追著大孩子去玩。

    「哥哥，弟弟又要跑了。哥哥，弟弟又要跑走了！」噹噹在大路上喊。

    正在叮噹小超市賣東西的叮叮一聽，趕緊跑出大院子，看著嘟嘟胖胖的小身子，晃晃地跟著一群大孩子往胡同里跑，他跺著小腳喊：「嘟嘟，陳嘟嘟！」

    嘟嘟頭也不回地往胡同里鑽，結果走不穩，又摔了一跤，自己吭哧一聲爬起來，繼續追大孩子。

    「陳嘟嘟！」叮叮氣的小臉鼓著，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跑到胡同里抓嘟嘟，抓著嘟嘟的小手，問：「你去哪兒？」

    「玩。」

    「你都不認識人你上哪兒玩兒？他們那麼大，你追得上嗎？跑丟了咋辦？走，跟哥哥回家。」

    「不回。」

    「你回不回？」

    「不回！」嘟嘟硬氣地說：「就、不回！」

    叮叮彎腰把胖嘟嘟抱起來：「你不回，我也把你抱回去。」

    嘟嘟啊啊地叫著，小腿小胳膊撲騰著：「不回！不回！啊！媽媽！」

    「哥哥，我來幫你。」這時，噹噹跑進胡同幫叮叮，兩個小傢伙抬著胖嘟嘟的小身體和小腿，累的吭哧吭哧硬是把嘟嘟抬回陳家院子，剛把嘟嘟一放下，噹噹跑進廚房拿了塊豬蹄到嘟嘟面前說：「弟弟，你吃不吃豬蹄？」

    「吃。」嘟嘟看著豬蹄舔小嘴巴。

    「那你答應姐姐不要跟著大人跑了。」

    「好。」嘟嘟點頭。

    噹噹把煮的爛熟的一塊小豬蹄遞給嘟嘟，嘟嘟這才沒往外跑，正在這時，聽到鞭炮聲，嘟嘟嚇的手一抖，豬蹄掉了，嚇的轉身撲到叮叮懷裡：「哥哥！」

    「弟弟沒事兒，是放炮。」叮叮一把摟著嘟嘟，帶著噹噹去找媽媽。

    而此時，楊婧正在東屋裡給夏小麗打電話，得知楊東只是埋頭幹活，她讓夏小麗幫忙注意一下楊東，她作為陳金鈴的嫂子，沒理由不幫忙的，所以等到陳金鈴被婆家的人接走，楊婧才和陳正迅速趕往南州市，找到楊東時，楊東正在自己家裡坐著。

    楊東的狀態比楊婧想像中要好很多。

    「我之前偷偷看過他們兩個。」楊東說，他們兩個自然是指陳金鈴夫婦二人。

    楊婧、陳正默然。

    「他們在一起很好，金鈴也常笑，很開心，沒有痛苦。今天她結婚了，我心裡好受很多，她那麼好，一定會幸福的。」

    楊婧、陳正沒再說話。

    日子如水一般划過，或許鐺鐺的夭折和曾經的情意讓楊東、陳金鈴太過痛苦，所以一方勇敢地選擇前行之後，彼此之間都少了讓人難以忍受的壓力和痛苦，一切清零。抬頭往前看。

    陳金鈴的愛人待陳金鈴極其好，主要也是因為陳金鈴為人溫和卻不軟弱，情商智商也都不低，又有陳正、楊婧這樣的親哥親嫂子做後盾，婆家也待陳金鈴和善，陳金鈴過的很輕鬆，時常回陳家大院子來看汪麗敏和叮叮噹噹，也幫著帶嘟嘟。

    至於楊東，因為陳金鈴的結婚，他好像完成一種使命似的，楊婧聽陳正說，即便是陳金鈴結過婚了，楊東也曾偷偷去看過陳金鈴，看她過得好不好，聽完楊婧心裡一片潮濕，不過，陳金鈴終究要成為楊東生命中的過客的。

    楊東最近發生了變化，他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埋頭干苦力，基本不用腦子，如今他開始學習，不僅僅是學習叮噹生活超市生意上的事兒，還開始去新華書店買書看，買的各種各樣的書，還附帶一本新華字典。楊婧以前夢到過原楊婧的過去，也知道楊東在上小學和初中時，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雖然初中並沒有正正式式的上完，但那時楊東是真的學習好。

    現在楊東沒了經濟和心理上的負擔了，開始遵從本心地活著。

    楊婧有一天問他：「哥，你的夢想是什麼？」

    「讓你過得好。」

    楊婧鼻頭泛酸，說：「我是問你最初的夢想，就是爸爸還在時，你的夢想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