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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20:12 作者: 少地瓜
什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己分明什麼錯事也沒做,卻要被抄家問斬,難道即便如此也要叩謝聖恩嗎?
他做不到,恐怕孟家上下一百多號亡靈也做不到。
哪怕時至今日,在每年孟家人忌日的那一天,他還會聽到血染現場裡祖父和父親他們泣血的哭訴:
「臣……問心無愧!」
所以他恨這個朝廷,恨朝堂之上金龍寶座內端坐著的那個人,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自私的真小人!
朝堂上的權術,對人心的玩弄,還有這些所謂的迫不得已……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覺得噁心。
這麼多年來,孟陽一直苦苦支撐,苦苦壓抑,然而或許是外界的溫暖讓他足夠堅強,有底氣喊出自己的心聲;或許是昔日親朋長輩的不理解讓他感到由衷的憤怒……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徹底爆發。
廖雁已經因為過分驚訝而忘記了吃點心。
嘶,這書呆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種啊!
郎文逸整個都被他喊懵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忍不住站起甚,朝孟陽伸出手去,「你,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讀書人不就該忠君愛國嗎?為穩固這千里江山,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這就是政治的本來面貌啊!
孟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忙抬起袖子去擦臉。
他的動作十分粗暴,幾下就把自己的臉擦得通紅一片。
「或許伯父您會說我目光短淺,又或許祖父在世的話也會罵我不爭氣,」孟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悶,「但是,但我作為他們的兒子,作為他們的孫子,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我面前……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辦法不去恨他!」
親身經歷了這種事情之後,哪怕當年沒有三代不得科舉,五世不得返京的聖旨,他也絕不會再入官場。也決不會再容許自己的後代入官場!
郎文逸張了張嘴,想罵,卻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想安慰,卻又無從說起,一雙手臂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你,你這話萬萬不可讓別人聽到!」
這樣大不敬的話,自己人說說也就算了,可若是給有心人聽去……
當年的案子是陛下親自拍板定的,如今時過境遷,哪怕他再痛心,也不可能推翻自己的金口玉言。
若真那樣的話,穩固江山、維護正統豈不成了笑話?勢必造成朝堂動盪。
所以哪怕陛下確實如這孩子說的那樣問心有愧,也絕不可能顯露出來。若此時再被有心人挑撥,再多的愧疚也會化為惱羞成怒,後果不堪設想。
短暫的失態之後,孟陽飛快地抹了把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朝郎文逸行了個晚輩禮,「抱歉,今日就此別過,改日若有機會,我必當去拜訪伯母。」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衝出房,噔噔噔下樓了。
白星和廖雁見狀,趕緊跟上。
郎文逸萬萬沒想到,期盼了十多年的久別重逢竟然會如此結束,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醬缸一樣,酸甜苦辣俱在。
一直等孟陽走了好久,他才徹底回過神來,又趕緊跑到窗口扒著看。
可卻又哪裡看得到?
郎文逸就覺得身上的力氣好像被人抽掉了一樣,踉踉蹌蹌坐到椅子上,茫然道:「怎麼,怎麼會這樣?」
又或者,本來就該這樣吧。
畢竟那曾是個內心多麼柔軟的孩子呀。
可是,可是這不就是政治嗎?
這不就是讀書人們追求的所謂抱負嗎?
卻說孟陽衝出酒樓一路埋頭直行,白星和廖雁在他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時不時交換個為難的眼神,想要上前安慰吧,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白星一直嘴拙,安慰人這種事向來不是長項;廖雁倒是話多,奈何十句里有八句不正經,顯然並不適用於眼下這種情況……
雨還在不緊不慢的下,細密的雨絲很快打濕了他們的衣衫,開始有匯成細流的雨水順著鬢角和下巴滴落,但誰也沒有停下避雨。
三人就這麼埋頭狂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面沒有路了,孟陽才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然後順著長滿青苔的牆面蹲下去,抱著膝蓋怔怔出神。
他的衣服都被蹭髒了,渾身上下更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可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一樣。
白星和廖雁交換下眼神,在他身邊一左一右坐下,也用同樣的姿勢抱著膝蓋。
三人就像雨後牆角長出的三顆大蘑菇,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才聽孟陽低低來了句,「我想吃小豬饅頭了。」
嗯?
白星和廖雁都懵了,這是哪跟哪呀?
孟陽抿著嘴,兩隻眼睛裡亮閃閃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早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也是有點嬌氣的,經常會因為一點小事哭鬧。而每當這個時候,娘就會溫柔的替自己擦眼淚,然後親自下廚,蒸一籠可愛的小豬仔饅頭。
可能以前只有他自己,所以不知不覺中就變得特別堅強,哪怕再苦再累再難過也不會掉眼淚,更不會想要人安慰。
但現在不同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久違的變得嬌氣了。
他不僅哭了,甚至還想吃小豬仔饅頭。
熱乎乎圓滾滾甜絲絲的小豬仔饅頭。
第99章 我就要小豬仔饅頭
卻說與孟陽見過面之後, 郎文逸也沒了主持文會的心思,只推說自己臨時有要事要家去一趟,稍後讓他們把整理好的詩詞文章都送到府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