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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20:12 作者: 少地瓜
張大爺聞言有些遺憾的收回手,「天冷了,吃些辣發發汗才好……」
孟陽乖乖聽訓,笑眯眯接了,又將提前準備好的三枚大錢穩穩放到張大爺手中,這才開開心心地抱著碗家去。
碗壁很厚,剛出鍋的餛飩將熱量不遺餘力地散發出來,使掌心在這寒冷的早晨有種微燙的舒適感。
進門前,孟陽照例先往鄰居家門口望了眼,這才像完成了什麼使命一般開門。
鍋底的火種在出門前用草木灰輕輕蓋了一層,現在只要將燒至炭化的柴火重新撥出來一吹,就會有橙黃色的火苗竄出,不一會兒就將小屋子熏得暖烘烘。
孟陽立即往餛飩碗中倒了半勺辣油,又攪動幾下,看著一團團紅色油花在清湯中綻放,這才美滋滋夾了一隻咬下去。
桃花山每年春天都會長滿野菜,有薺菜、婆婆丁、馬齒莧、榆錢等等許多種,若是手腳勤快能摘好多呢!蘸醬生吃是極好的,若趁著鮮嫩摘了晾乾,好好儲存的話就能吃一整年。
待到秋冬缺少新鮮菜蔬時提前泡發開,或是熱水焯過,加上蒜泥、清醋和香油涼拌;或是混了油渣肉丁包餃子、包子,都是再清新美味不過的。
相當一部分野菜都有清火明目的功效,食用得當的話,連大夫都不必瞧了。
對酷寒的北方秋冬季節而言,這些春夏季節漫山遍野生長的野菜就是老天爺慷慨的饋贈,足夠陪伴當地百姓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年。
張大爺的餛飩就是薺菜豬肉餡兒的,薺菜味道清甜,正好可以中和豬肉的那點油膩,一口下去滿嘴帶著菜香的肉汁兒,好吃著呢!
這餛飩個頭大,躺在甜白瓷的勺子裡縮手縮腳的委屈,孟陽正端詳時,一塊窩在下頭的麵皮就「噗」地彈出來,整隻餛飩也像終於得以舒展一般,水潤潤的表皮都平整不少。
先咬一半,就見剩下的半隻內浮動著淺淺一汪汁水,翠綠色的薺菜懶洋洋躺在皮子裡,自帶一股春天的氣息,仿佛叫灰突突的屋裡都多了一抹綠意。
一碗餛飩下肚,身上就暖和起來,今天天氣不錯,孟陽把廂房裡的桌椅搬到牆根兒底下,曬著太陽糊燈籠。
他一邊幹活還一邊琢磨呢,新鄰居每日早出晚歸的,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家裡沒有麵食了,整天吃粥也不像話,今兒早上起床時孟陽就和了一大盆面,放在向陽處的炕上。還泡了之前從桃花山上採摘曬乾的木耳和紅薯粉條,準備蒸木耳雞蛋粉條豆腐餡兒的大包子吃。
白面精貴,是不捨得全放的,他就在裡面摻了一點粗糧。這會兒日頭好,糊完一個燈籠後掀開蓋在大瓷盆上的蓋墊一瞧,好傢夥,麵團早已膨脹成約莫三倍大小,用手輕輕一戳就噗嗤噗嗤撒氣,軟趴趴陷下去,露出裡面細密的蜂窩結構。
「真好!」孟陽稱讚了一回,也不知是夸自己的手藝日益精進,還是讚揚麵團發酵出色,總之是很高興的。
他先將木耳撈出來控水,這才揣了錢袋出門,預備去街西頭的吳嫂子那裡買一斤豆腐。
兩邊隔著不遠,孟陽剛走了幾步就聽到熟悉的尖利而高亢的叫罵聲:「干你爹,打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雜種,眼睛瞎掉了,敢來吃老娘的豆腐……」
吳嫂子早年死了男人,沒有再嫁,就在前院支了個攤子賣豆腐。偏她生得很不錯,難免有附近的閒漢潑皮來騷擾。只是她本人十分潑辣,力氣又大,從不肯白吃虧,不管來的是幾個人都抄起刀追出去打,如今那些人也只敢過過嘴癮。
一個潑皮速度飛快地與孟陽擦肩而過,後者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正好看見一根粗壯的木棍從自己面前飛過,穩准狠地打在那潑皮後腦勺上,發出砰的一聲。
那潑皮哀嚎一聲摔倒在地,卻不敢停留,忙連滾帶爬逃遠了。
稍後吳寡婦罵咧咧追上來,先撿了木棍,又瞥見牆根兒底下縮著的孟陽,表情好了點,「買豆腐?」
孟陽趕緊點頭,又板板正正朝她行了個禮。
對吳寡婦這樣的女子,私心裡他是十分敬佩的。
吳寡婦不理會他的酸禮,將木棍夾在腋下,又抬手將散開的頭髮挽了幾挽,用一根筷子在腦後盤成髮髻。
如此一來,便露出一段纖細白膩的脖頸,好似春日陽光下舒展翅膀的白鵝。周邊幾縷細碎的烏髮隨風搖曳,越發顯得黑白分明。
跟在她身後的孟陽無意中掃了眼,不知為什麼唬得一跳,忙面紅耳赤別開頭,只仰著腦袋看天,口中兀自喃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吳寡婦噗嗤一笑,目光相當放肆地在他單薄的身板上掃了幾個來回,「毛還沒長齊的,知道個屁!」
這小子也不過十八、九歲模樣,若再生得晚些,自己做他娘都使得,也不知哪兒來這許多講究。
孟陽被她鬧了個大紅臉,耳朵尖都快滴下血來,卻半個字不敢回。
他說不過人家。
吳寡婦大踏步回來,利索地轉到鋪子裡面去,揭開蓋著豆腐的濕布,「要多少?老的嫩的?」
孟陽立即道:「一斤老豆腐。」
雖然和了許多面,但包子裡還要加入其它三種餡料,一斤豆腐就足夠了。
吳寡婦哦了聲,取過一邊的木片切豆腐,頭也不抬地道:「四文錢。」
孟陽從錢袋裡摸出來四個銅板,剛放進旁邊的竹筒里,就聽見身後由遠及近的木棍戳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