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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5:47:41 作者: 霧矢翊
    大堂伯母抱著孩子,眼眶又紅了,再也壓抑不住悲傷。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古以來便是件極為哀戚之事,大堂母伯卻只能一直忍著,不能太露哀容。

    二堂伯母嘆了口氣,說道:「幸好周王殿下十分孝順,只要惠妃娘娘發個話,這孩子將來也不用擔心。屆時叫娘娘指派個得力體貼的嬤嬤過來幫著照顧孩子,想來有娘娘的人在,那些下賤的玩意兒也不敢將手伸得太遠。」

    三堂伯母撇了撇嘴,心說女人的手段千萬,明的不行還不能來暗的麼?周王是個糊塗的,若不是他惦念舊情,縱容那些從宮裡就跟著他的老人,何至於時時給王妃罪受,使得她原本就虛弱的身子變本加厲,終歸沒福氣,難產而逝。

    現在好了,人都沒了,他又開始傷心起來,表現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早先幹嘛去了?

    大堂伯母用帕子試了試淚,便道:「等桃兒出了頭七後,我便給宮裡的惠妃娘娘遞個話罷。」

    就這麼說好後,一時間便又無話。

    阿竹一直未吭聲,等大堂伯母將睡著的孩子放下,她坐到床邊打量著已經睡著的孩子。她見過胖弟弟出生時的模樣,雖然也紅通通的像只小猴子,但比起這隻皺巴巴的脆弱的小猴子,胖弟弟才像正常的嬰兒。

    孩子看起來很小很脆弱,阿竹根本不敢伸手碰他,那張小臉她一個巴掌都蓋得住,膚色紅中泛黑,一點也不好看,再無知的人也看得出這孩子身子不好。這般脆弱的小糰子,讓她幾乎害怕他能不能平平安安地長大,特別是在這個不安全的周王府里。

    阿竹看得心頭難受,兼之室內的氣氛壓抑,便起身稟明了柳氏,帶著丫鬟走到門外的廊蕪下吹吹冷風醒神。

    嚴青桃的芳華早逝於她而言,刺激頗大。畢竟是認識的人,還曾經一起說笑打趣過,雖不是時常見面,但每回都得她細心照顧,儼然一位合格的姐姐,心裡頭如何不難受?

    阿竹在廊蕪下站了會兒,便沿著廊蕪行走,冷風吹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寒氣一陣陣地襲來,終於讓她感覺好了許多。

    「胖竹筒!」

    阿竹僵硬地抬頭望去,便見廊蕪的盡頭有個人站在那裡,他穿著素色的長衫,披著黑色的斗蓬,斗蓬邊上鑲了灰鼠皮子,扣子是鑲著的寶石,眉目清冷淡然,卻不知是否因為寒冷之故,使得他的臉色比之往常要蒼白倦怠。

    阿竹遠遠地站著,與他有十步距離遠。丫鬟翡翠沉默地跟在她身邊,雖未見過端王,但是能出現在這裡的,還有那等氣度的男子,想來不會是什麼平凡人,是以並不說話。

    陸禹踱步過來,低首看向她的臉,發現她的臉似乎被凍得僵硬了,不悅道:「天氣冷,你在此做什麼?即便傷心,也應該顧好自己的身子。」

    阿竹伸出被凍得冰冷的手揉了下臉,勉強問道:「王爺怎麼會在這兒?」

    「來看侄兒。」陸禹瞄了眼不遠處的廂房,心知嚴家的女眷還未離開,也不過去,靠著廊下的柱子,眼神落到她身上,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已經有那麼多為她傷心的了,你便不必為她傷心壞了身子。」

    「……」

    阿竹看了他好一會兒,慢吞吞地道:「我也不全是為桃姐姐而傷心,而是……」想到他的身份,便閉嘴不言了。

    陸禹卻聰明地明白了她掩下的話,問道:「是為了周王府之事傷心麼?」他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腦袋,說道:「你還小,須知這世間之事並非是絕對的黑或白,還有無法觸摸的灰色。七皇兄縱然不對,但是七皇嫂的性格也不對,若是無法依靠別人,那麼便應該明白只能靠自己的道理。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方不會再受到傷害。」

    阿竹又悶悶地應了聲,小聲地道:「若是他尊重桃姐姐,就不會明知道她身子虛弱,還在她懷著孩子時,做出那些惹她傷心的事情了。桃姐姐是他的髮妻,難道那些不相干的女人比得上的?」並非所有的女人都懂得自強自愛的道理,若是明知道她這種性格,還放縱旁人氣她,這種男人……

    陸禹看了她一會兒,點頭道:「你說得對!所以他現在受到懲罰了,他將會傷心半輩子。」

    阿竹真想呵呵一聲,傷心半輩子有毛用啊,人都死了才來傷心,簡直假得不行!周王是個長情的,但他若是在失去後才開始長情,有毛用啊!更討厭的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和男人的劣根性,才會造成女人如此悲哀,果然還是不嫁人比較好,不然想想要和那麼多女人共用一根黃瓜,她都想吐了。

    似乎是發現她眉宇間一閃而逝的倔強,陸禹又道:「你還小,別亂想了!以後你若嫁人了,你的夫婿一定不會是這般待你,不然本王為你出氣如何?」

    「……」

    阿竹滿臉黑線地看著他,覺得他又將自己當小孩子哄了。不過被他這般打岔,心情確實好了很多。阿竹真心實意地朝他施了一禮,說道:「謝謝王爺,時間不早了,伯母她們可能要回府了,就不打擾您了。」

    陸禹也不強留,目送著她往回走,進了屋子。

    何澤從旁邊閃了過來,小聲地道:「王爺,康王等幾位殿下已經離開了。」

    陸禹嗯了聲,想了想,又道:「將周太醫留在周王府里罷,讓他好生照顧孩子,等父皇再派個太醫過來,讓他再回來罷。」心裡琢磨著太醫院專攻兒科的太醫有誰,看剛才胖竹筒的神色,似乎極重視這孩子,若是孩子有個什麼,估計她又要傷心了。

    那太醫明明是皇上派到端王府里為他調理身子的,這般送到周王府里……何澤心裡雖然覺得太醫不在很麻煩,但是他習慣性地聽令,也不再多說,便叫人去通知太醫一聲,讓他駐守到周王府中。

    *****

    從周王府回到靖安府里,阿竹腦袋仍有些遲鈍。

    剛回到五柳院,卻不想丫鬟過來告訴她,梅蘭jú都在她房裡等著她了。阿竹略一想,便明白她們的心思,同柳氏說了一聲,直接回房了。

    屋子裡的三個姑娘正相對無言地坐在暖炕上,她們都換上了素色的衣服,神色低落,連平時最愛玩鬧的嚴青蘭都像朵蔫掉的蘭花一般,無精打采的。

    見阿竹回來,嚴青jú跳下炕就撲了過來,碰到她冷冰冰的手,吃了一驚,忙吩咐丫鬟去打來熱水和毛巾,又拉著阿竹讓她坐在薰籠上,將自己的暖手爐塞給她。

    嚴青蘭是個急性子,忙問道:「孩子怎麼樣了?你有見到周王殿下麼?」

    「急什麼?讓三妹妹緩口氣再說。」嚴青梅斥責道。

    嚴青蘭撅了撅嘴,見嚴青jú像個小丫鬟一般圍著阿竹轉,又撇了下嘴,窩回了炕頭上,靠著迎枕,冷眼看著阿竹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喝了半盞熱茶後,阿竹方道:「我們剛到的時候,小外甥哭得很可憐,看起來像小貓一樣,比胖胖當初剛生下來時小了一倍。」

    三個姑娘被阿竹這種說話嚇了一跳,這么小,真的好養活麼?想到嚴青桃就這麼撒手人寰,留下個什麼都不懂的稚兒,幾個小姑娘都有些難過。

    半晌,嚴青蘭氣道:「以後我的夫婿若是敢在我懷孕時給我氣受,看我不弄死那些賤人再弄殘他!」

    「……」

    見姐妹幾個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嚴青蘭心中微怯,然後又挺了挺平坦的胸脯道:「你們看我作甚?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你們能看著自己被人如此作賤不成?我可沒有桃姐姐的好性兒,誰惹了我,我非磋磨死他不可!」說罷,抬起了下巴,十分的驕傲。

    嚴青梅臉色有些難看,覺得嚴青蘭真是太兇殘了,平時知道她霸道,卻不想她竟然養成了這種性格。而阿竹純粹是欣賞這姑娘的勇氣,不過也太粗暴而簡單了些,會吃虧的。

    唯有嚴青jú愣愣地看著她,問道:「二姐姐為何不說,以後挑個一心一意的夫婿,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呢?」然後又轉頭對嚴青梅道:「還有,我相信張晏公子一定不會是這種人,以後會對大姐姐很好的。」

    嚴青蘭一愣,終於找到了重點,握拳擊掌道:「對啊!只要以後找個貼心又好馴服的,總比嫁個喜歡搞三搞四的強哎!」

    嚴青梅漲紅了臉,瞪向嚴青jú又瞪向嚴青蘭,可惜兩個小姑娘已經找到了人生目標,沒功夫理會她。

    阿竹已經緩和了,抱著手爐爬到暖炕上,嚴青jú這跟屁蟲自然也跟著爬上去,緊緊地挨著阿竹。阿竹對嚴青蘭的話表示了讚許,不過提醒她手段太簡單粗暴了,會得適反效果,而且說不定還會弄得自己沒了名聲。

    嚴青蘭素來被老夫人寵得像個小霸王,只會橫衝直撞,極少會動腦子,根本沒想過別人為何要忍讓她的事情。被阿竹這麼一說,愣愣地道:「哪個奴才敢多嘴編排,就將他發賣得遠遠的不就行了?」

    「你能堵得住所有的人的嘴?隔壁有耳這道理你應該懂吧?就不怕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地將你的名聲給敗壞了不說,還要往你身上潑髒水,髒的臭的都往你身上扯,將你傳成個惡婦。眾口鑠金最是可怕了。」阿竹拍了下小姑娘的腦袋,真是太單純了。

    嚴青jú便笑道:「所以三姐姐的意思是,咱們要暗中下手,掃乾淨痕跡,沒有證據,誰能說什麼?」

    「……」

    梅蘭兩人同時瞅向這笑得靦腆柔弱的小jú花,發現以往只會柔柔弱弱地給人欺負的小妹妹原來一肚子壞水。不過這主意很好哎,與其敗壞了名聲,不如讓人有苦難言。

    阿竹被這幾個姑娘弄得哭笑不得,青jú越來越有往腹黑小白花方向發展了,嚴青蘭這個一根筋又霸道的還拼不過她呢。嚴青梅倒是風光霽月,但是架不住幾個姐妹們挑唆,思想開始歪了。

    幾個姑娘經過這次談話,終於開始長歪了。至於以後會如何,阿竹不負責任地想,反正她們不會比嚴青桃過得差就是了。

    *****

    周王妃的頭七過後,宮裡的惠妃便派了個教養嬤嬤到周王府里鎮著。

    周王看著瘦弱的兒子,嘆了口氣,便也同意了這安排,甚至將周王府的後院交給那教養嬤嬤打理。

    周王府的女主人沒了,其他女人不是妾便是通房,周王就算再無知,也不會將王府里的事務交給這些女人主持,免得王府成了京城的笑話。所以長輩賜下來的教養嬤嬤便是個好人選,不過聽說這事情,京中那些因為周王喪妻而有所心動的勛貴,頓時又有些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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