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甜蜜:結盡百年月(二)
2023-09-21 15:42:36 作者: 素子花殤
去了幾個她平素喜歡散步的地方,都沒有,他便直接順著出宮的宮道尋了過去。
宜春宮
蘇月緩緩環視著四周。
顯然,這裡重新收拾過,一點舒思洋和瞎婆婆住過的痕跡都沒有了,依舊保留著她第一次進來時的樣子,也就是保留著曾經賢妃住過時的樣子。
對於賢妃的印象,曾經只是一個名字,是商慕炎的母妃。
後來,慢慢出現在她的夢境和幻覺里,就覺得定是和她有著什麼關係。
再後來,她恢復了被藥物抹去了記憶,她知道了她是她娘,僅此而已。
一直到蕊娘那日在金鑾殿上與景帝說的話,那個女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才異常鮮明起來,雖然,她們沒在一起生活過,但是,她卻覺得她離她是那麼的近。
前兩次來,瞎婆婆她們在,屋裡生著炭火,她不覺得,今日,殿中暖爐未生,她忽然覺得竟比外面還要冷上幾分。
她緩緩在殿中走著,伸手輕輕拂過家具木質的紋路,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女人坐在燈下,坐在窗前,默默流淚、靜靜等候的女人。
七年還是八年,一生有多少個七八年?
對於賢妃來說,只有一個,一個七八年便是她的一生,她等了一個男人一生,卻最終被那個男人剜了心。
她無法想像當時的場景,她不敢去想那個女人當時的痛,或許不痛,如蕊娘所說,因為痛的是心,心被挖了,所以不痛了。
她靜靜地站在屋中,心中戚然。
驟然,背上有溫暖貼近,下一瞬,腰身就被人從後面抱住,男人醇厚微啞的嗓音響在耳畔:「原來你在這裡。」
她怔了怔,沒有動,就任由他抱著,任由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氣息灼熱。
許久,她才忽然開口:「商慕炎,你說,父皇愛母后嗎?」
身後的男人默了默,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愛,他愛的,只是或許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是啊,看那日金鑾殿上景帝的表現,她知道,他的心裡是有賢妃的。
「可是,既然愛,為何還要這樣對母后?」蘇月幽幽開口。
商慕炎輕嘆:「不知道,或許,愛到了極致,所以,才傷害到了極致。」
說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將臉從她的肩窩處抬起,雙手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朝著自己:「所以,蘇月,我們不能再重蹈他們的覆轍,我不能像父皇那樣,絕不能。」
他一瞬不瞬地凝著她,鳳眸逆光,流轉著萬千光華。
蘇月便看著他,微微歪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
他卻又沒有了聲音。
蘇月眉心微攏,拾步往外走,他見狀,連忙伸手握了她的腕。
「別走!」
蘇月便又頓住腳步,回頭看著他。
「這次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騙你,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鳳眸凝落在她的臉上,男人的聲音微嘶。
蘇月看了他一會兒,「善意的謊言我也不要。」
男人點頭:「嗯。」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瞞我,都要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
男人再次點頭:「嗯。」
「如果再有下次,你就休想再見到我和小宇,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
男人依舊點頭:「嗯。」
末了,又驀地想起什麼,連忙補充了一句,「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那好,」蘇月唇角一彎,反手握了他的手,將他拉至書桌邊:「口說無憑,麻煩聖上將方才的那些話寫下來。」
一邊說,她一邊攤開一張宣紙鋪在書桌上。
「不會吧?」商慕炎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是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蘇月眉眼彎彎:「曾經某個人騙我騙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不也是皇上嗎?空口白話遠不及白紙黑字來得實在,金口玉言哪有親筆聖旨好使?請吧,我尊敬的皇上大人。」
蘇月將毛筆往他手上一塞。
商慕炎垂眸看了看手中狼毫,絕艷一笑:「你看,這宜春宮裡也沒有墨,要不……」
「我研。」
蕊娘走了,就在商慕炎醒來的第二日。
蘇月挽留了很久,愣是留不住,蕊娘堅持要回她的清幽谷。
蘇月知道她為何不願意呆在宮裡,因為宮裡有景帝,經歷了這麼多,這兩人已再無可能,且宮裡還有商慕炎,雖然,可以每日看到自己的兒子,可是,商慕炎自醒來後也未曾跟她說過一句話。
其實,蘇月也是理解商慕炎的,他不是怪、也不是恨、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
人就是這樣,以一種關係相處久了,突然格局被打破,總會讓人手足無措。
他早已知道她是他娘,她也知道他是她兒子,兩人卻多年保持著看似互不相干的微妙關係,忽然有一天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被捅破,換誰心裡都會要有個過度。
蘇月送蕊娘走的時候,商慕炎正在上書房和幾個大臣商量事情,蘇月說等等,蕊娘說,算了,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又不是不見,讓她代她跟他說一聲就好了。
天氣很好,兩人緩緩走在灑滿陽光的宮道上,身後的影子細細長長,讓人無端生出一種繁華盡頭的蒼涼之感。
這世上有些人活著是為了愛,有些人是為了恨,有些人為了欲.望,有些人則為了信仰,也有些人卻只為了守護。
或許,蕊娘屬於最後那種,或許,在默默守護著她想守護的東西、她想守護的人的漫長歲月里,那個曾經盤踞她心、又摧殘她心的男人早已淡出了最初的樣子,從那日金鑾殿上她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她對於賢妃的傷痛和不值,遠遠超過了她自己對景帝負心的恨意。
在蘇月的眼裡,這樣的女人是智者。
門口,她讓人準備的馬車早已經侯在了那裡。
蕊娘抬手,正準備打簾而入,又忽然想起什麼,微頓,緩緩回過頭,最後一次看向那巍峨的重重宮闕,一抹明黃映入眸底,她身子一震。
意識到她的反應,蘇月亦是回頭,明黃入眼,蘇月同樣一怔。
是商慕炎。
也不知他幾時出來的,正站在不遠處的宮門口靜靜地望著她們這邊。
他終究還是來了。
她其實知道他會來。
下意識地,她又回頭看向蕊娘,她清晰地看到蕊娘唇角輕輕揚起的弧度。
下一瞬,蕊娘將目光收回,撩開帘子,彎腰入了馬車。
蘇月知道,她已心滿意足。
當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里,蘇月才轉過身,緩緩走向商慕炎,將他的手臂挽住。
「回宮吧。」她說。
男人沒有吭聲,只默然隨她轉身,蘇月不經意的一個抬眸,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城樓上面的身影。
景帝是麼。
他也來了。
也不知方才蕊娘有沒有看到他?如果看到,心裏面是不是多了一層安慰?
回宮以後,她聽到商慕炎吩咐裴亮,讓其帶上幾個隱衛快速跟上蕊娘,一路保護蕊娘的安全。
接下來幾日,商慕炎都很忙。
蘇月也每日都會去宜春宮呆一會兒,再回來睡覺。
這一日,她一推開宜春宮的門,就感覺到了異樣。
一股刺鼻的酒氣鋪面而來,她一驚。
殿裡面早已經被老宮女掌起了燭火,所以,她一眼便望見了那個蜷在牆角的身影。
是景帝。
手裡拿著一個酒罈,蜷坐在那裡,在他的腳邊,還有另一個空酒罈橫陳。
因為他勾著頭,蘇月看不到他的臉,不過看這架勢,應該是醉得不輕。
微蹙了眉心,蘇月緩緩走過去,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子。
「父皇......」
她喚了幾聲,男人才恍恍惚惚抬起頭。
滿面通紅、目光迷離……
果然是醉了。
「父皇,地上涼,兒臣扶你起來。」
蘇月攙了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艱難地扶起,剛險險站穩,卻驀地感覺到一個外力將她一帶,腳下一個跌蹶,她差點摔跤,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景帝抵在牆角上。
她大驚:「父皇,你要做什麼?」
景帝猩紅著眸子看著她,手中的酒罈跌落,在漢白玉石的地面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瓷屑四濺。
手背一熱,他驀地抓住了她的手。
蘇月更是大駭,男人沙啞渾濁的聲音響起。
「賢妃……」
蘇月一震,原來,他將她當成了賢妃。
看來,都醉得神志不清了。
「父皇,我是蘇月。」
她掙扎著,想將手抽出來,可是,他卻握得死緊,她吃痛,本來對這個男人就沒有什麼好印象,見他如此,心中更是生出幾分厭惡,「你放開我!」
男人就像沒有聽到,依舊口齒不清地說著:「賢妃,你還在怪朕嗎?怪朕不理你們母子是不是?」
一邊溫柔地說著,他一邊抬手撫摸蘇月的臉,蘇月嚇得連忙頭一偏,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