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你總算說了心裡話是嗎?
2023-09-21 15:42:36 作者: 素子花殤
「噹啷」一聲,手爐蓋子被摔開,燒紅的炭粒子撒潑出來,她的腳邊,婦人的腳邊,到處都是。
蘇月怔怔垂眸,婦人已經低嘆一聲彎下腰,將手爐拾起來,又轉身走到屋子中間的暖爐旁邊,接過舒思洋手中的小火鉗,將暖爐裡面燒紅的炭粒子夾了幾粒置在手爐里,又弄了一些炭灰覆蓋在明旺的炭火上面,這才蓋上手爐的蓋子,重返到蘇月的身邊,將手爐遞給她。
「說了多少次,你還是老.毛病改不了,捂手爐不能捂明火,上面要覆些熄灰,這樣手爐的火才能溫吞不傷人、且持續時間久。你以前燙得次數還少嗎?怎麼就是不長記性?」
婦人一邊略帶責怪地說著,一邊將手爐塞到蘇月的手中。
蘇月垂眸,眸光怔怔落在婦人布滿青筋的手上。
多麼熟悉的話語,雖然責怪,卻很溫暖,多麼熟悉的舉措,雖然尋常,卻很貼心。
可是,都是假的啊!
就是這雙手,這雙蒼老的、布滿青筋的手,沾滿了血腥。
蘇月瞳孔一斂,手臂驀地一揚,手爐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再次重重跌落在地上。
「你們為何在這裡?」
她,終於失控地嘶吼出聲。
不是商慕炎,肯定不是商慕炎將她們安置在這裡的,肯定是她們逃到這裡來的,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這裡是禁地,藏身於此最安全,對,肯定是這樣,肯定是!
可是,真是這樣嗎?她們真是這樣送肉上砧嗎?
蘇月蒼白著臉,一一看著兩人,染著絲絲血色的眸底映入瞎婆婆諱莫如深的臉色和舒思洋淡淡的眉眼。
「洋兒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們為何在這裡,娘娘應該去問皇上。」開口的是舒思洋,一改方才的淺笑嫣然,小臉微冷,顯然已經失了耐心。
蘇月心中一撞。
強自鎮定,她微微一笑道:「好!」
轉身,她快步往外走,布底的軟靴踩在地上燒紅的炭粒子上,發出「咯吱」的脆響,也發出一股子焦味,她也不管不顧,頭也不回地出了宜春宮。
出了門,她走得極快,這時,她才發現早已停歇的雪不知幾時又開始下了起來,大片大片的、鵝毛一般,在灰色的天空中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發上、臉上、眼睫上,眼睫一顫,雪花又瞬間化成了水。
很涼的觸感。
原本宮道上的雪都有宮女太監一早就剷除乾淨了,宜春宮因為是禁地,所以門前無人打理,厚厚的積雪堆了一層,軟靴踩在上面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足有半尺那麼高。
蘇月也不管雪地難走,跌撞踉蹌跑得極快。
她要找那個男人!
她要答案!
心中紛亂,只顧著腳下,卻不料,沒跑多遠就驀地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因撞擊的力量太大,又驟不及防,蘇月腳下一滑,身子直直地朝後倒去,她驚呼一聲,想提氣穩住已是來不及。
然,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在她的身子倒下之前,腰身一暖,有人已經眼疾手快地攬住了她。
熟悉的松香入鼻,蘇月在落入對方懷抱之前,已知來人是誰。
商慕炎,是麼。
心尖一抖,她在他懷裡險險站穩的同時,驀地抬起頭,就對上男人沉沉的眸眼。
對,沉沉。
這是第一瞬間的認知。
可,為何是沉沉?
來不及思量,對方已經輕輕放開了她,微微淡凝的聲音響起:「做什麼跑那麼快?」
「商慕炎,剛才我去了宜春宮,我看到……」蘇月微微喘息地急急說著,可是話沒有說完,就被另外兩道聲音打斷。
「參見皇上!」
「皇上吉祥!」
她一怔,男人已經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徐徐抬起眼梢,朝聲音的地方看過去。
蘇月亦是回頭,就看到瞎婆婆和舒思洋不知何時也從宜春宮裡出來了,正跪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面對著他們的方向,垂眸頷首。
哦,不對,是瞎婆婆一人垂眸頷首,舒思洋雖然眉眼低斂,卻是含笑看著這邊,這邊的某個男人身上。
蘇月又轉過頭看向男人。
男人眉眼清淡,不知心中意味。
可有一點很清楚,就是,男人沒有一絲意外,那就說明,此母女兩人的確是被這個男人安置在的宜春宮。
「為什麼?」
蘇月蹙眉,一時間覺得方才被火星子燙的地方竟是痛得要命,她怔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瑩白的肌膚上竟然起了一個小紅泡。
不過是濺起的一個火星子,自己竟然脆弱成這樣。
「商慕炎,為什麼?」她抬起頭,再次望定面前的男人。
男人聲音清淡,「都起來吧!天寒地凍,做什麼要跑出來?」
蘇月怔了又怔,都起來吧?她沒跪,顯然不是對她講的。
他直接忽略了她的問話是嗎?
他跟那一對母女說,天寒地凍,不要出來,免得凍壞了是嗎?
是這樣嗎?
方才在宜春宮裡,她搜颳了這個男人留瞎婆婆的理由,沒有搜刮出一條來,可是,此刻,她卻頓悟。
有一條的。
只有一條,那就是這個男人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殺這母女二人。
否則依照他的狠勁,兩人怎能活得如此滋潤?怎能如此大膽地出現在皇宮,還住在皇宮的禁地、他的母妃住的宮殿裡面?
住了多久了?
是剛剛住進來,還是在她封后之前,還是說,其實那夜志兒捉迷藏躲進來的時候,這兩人就已經在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他親口告訴她原因!
燙痛的手一伸,蘇月直直指向不遠處正盈盈起身的兩人,厲聲質問向面前的男人。
「商慕炎,為什麼?為什麼她們會出現在宜春宮裡面?」
不遠處的兩人一震,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男人也終於眼梢輕掠,緩緩將目光收回,重新揚落在她的臉上。
對,揚落,就是那種微微抬著下顎、斜斜睨過來的表情。
「為什麼?」她凝著他,目光灼灼。
「你是在質問朕嗎?」男人薄唇輕動,徐徐開口。
聲音不大,卻透著無端的寒涼,蘇月注意到,他用的是朕,他是在提醒她要注意身份是嗎?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他用朕,她卻做不到用臣妾。
「為什麼?」男人輕嗤,眸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緩緩看向遠處的天邊,嘴裡勾著一抹嘲弄的弧度,片刻,又將目光掠回,好笑地看著她,「朕做事還要跟你稟報為什麼?」
如果不是有雪花落入睜得一瞬不瞬的眼中,冰冷刺骨,蘇月一定會以為這只是夢中的場景。她不懂,一個人怎麼會如此陰晴不定,一個人怎會變得如此陌生?這樣的機遇似乎只有很早之前有過,在這個男人還是商慕寒的時候。
如今又為何會這樣。
「商慕炎,將你的原因告訴我,只要你說,我就信!」
蘇月儘量繃直了聲線,卻依舊難掩顫抖的哭腔。
她告訴自己不要輕言放棄,不要輕言懷疑,不要盲聞盲見,只要他給她原因,只要他給。
「蘇月,你為何總是要如此強勢?總是要如此咄咄逼人?不過留兩個人在宮裡,至於讓你激動成這樣。」
不過留兩個人在宮裡?
好一句輕飄飄的不過留兩個人在宮裡!
這是怎樣的兩個人啊?一個是奪走小宇、欠下多條人命的兇手,一個是他曾經的舊愛,這樣的兩個人留在宮裡,他說,不過,他說,她不應該激動。
那怎樣的事情她才該激動?
不,不是這樣,肯定不是這樣!
「商慕炎,你有苦衷的是不是?你是被威脅的是不是,就像蘇希白,你有什麼抓在她們的手裡,是不是?或者說,她們還有利用價值,你需要她們做什麼,是不是?只要你告訴我,只要你跟我說,我們一起去面對!」
蘇月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袖邊,輕聲問。
「你覺得朕是會受人威脅的人嗎?」男人猛一抬手,她的手便在他光滑的袖邊跌落,「要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沒有威脅,無關利用,朕就是想要將她們接進宮。」
她問的聲音很小,只有她和商慕炎兩人可以聽到,他答的聲音卻很大,唯恐不遠處的兩人聽不到。
蘇月身子一晃。
沒有威脅、無關利用。
她明白了,她總算明白了……
「所以,營救小宇的那次,在隱衛層層包圍的情況下,她們兩人卻逃了,你說是她們挖了地道,其實,是你放走了她們,或者說,是你保護好了她們,是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她的眸色猩紅,他的眉眼淺淡。
男人沒有吭聲。
沒有吭聲就等於不置可否,是嗎?
蘇月輕輕笑。
「商慕炎,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和小宇在你心目中的分量,還是低估了你的洋兒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你貴為皇后,這麼一點容人的氣度都沒有嗎?」男人微微變了臉色,皺眉將她的話打斷。
剛剛到現在,這個男人一直表現得寡淡,也就是到此時,才終於有了一絲情緒,雖然只是慍怒的。
蘇月也終於低低笑出了聲,「容人的氣度?實在不好意思,如果做皇后,需要有容一個殺人犯的氣度,我還真沒有,如此,還是請皇上另謀高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