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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5:12:02 作者: 醉酒微酣
拓跋泰只覺得睡了很長的一覺,像是過去許多許多年,伏羅都有了兒子,又還有了孫子……大魏歷經數個朝代,他已記不清那些子孫後代叫什麼名字。
身體很冷,冰凍刺骨。
他自覺亡魂不該有知覺,可身體的感受騙不了人,他確實覺得很冷。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幾乎是費盡全身力氣才睜開眼睛,頓時被雪白光亮刺痛了眼眶。
「怎麼有個孩子?」
耳畔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他的手腳被凍得麻木,還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從天而降,落在他的鼻尖。
是雪。
在下雪。
眼前似有人影晃動,接著他身上一重,有人給他蓋上了衣裳。他費力把渙散的目光聚攏,一個小小的身影漸漸靠近,是紅色的。
「阿娘,他醒了!」
她才六七歲,還梳著雙丫髻,此時正一臉驚喜地看著家門前「死而復生」的小乞丐。
「小哥哥,你喝碗粥吧。」
她一點也不嫌他髒,親手捧來一碗熱粥。
他作勢伸手去接,卻在將要碰到碗的那一刻轉了方向,抓住她的手腕。
她嚇得驚呼了一聲,卻沒有打他踢他,而是認真勸道:「你不能吃我。」
他垂眸低笑,從劇痛乾澀的嗓子裡擠出兩個字:「阿泰。」
「我叫阿泰。」
第96章 、番外二
河東大雪, 崔氏善堂收留了很多流民,其中不乏一些孤兒。
拓跋泰正是其中一員。
自從他醒來,只是疑惑過一瞬, 隨即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不管是重來一世也好, 回到過去也罷,他確實見到了他的晚晚。
他抓著的那隻手是溫熱的, 脈搏跳動一下又一下。
她是活生生的, 他也一樣。
他很想抱抱她, 給她講那些孤獨歲月里自己的相思成狂。
但他不能。
拓跋泰看了看稚嫩的她,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離長大成人還很早。在外人看來,他是孤苦無依的落難男童,而她還是個粉妝玉砌的女娃娃。
儘管他內心已經是個滄桑老者,但這具身體只有十歲,實在太過弱小,無法為任何人遮風擋雨, 而且他也不可能對六七歲的晚晚生出旖念。
於是他決定, 這一次他要守護她, 陪她長大。
可是怎麼名正言順留在她身邊是個難題。
冬日漫長難熬,拓跋泰便留在了善堂,每日幫著管事施粥發藥。這裡的流民魚龍混雜,其中不乏雞鳴狗盜之徒,這些人頗難管教, 趕也趕不走, 還要反過來撒潑打滾,哭罵崔太守為富不仁,不顧百姓死活, 搞得管事一個頭兩個大。
拓跋泰暗中觀察了幾日,定下計策。他前世帶兵打仗,後來又為一國之君,再棘手的人物在他手裡都能被磋磨圓了,更何況幾個地痞無賴。
鬧事的人表面上相互稱兄道弟,其實各有心思,分為幾個陣營,這就跟朝堂黨派之爭一樣,誰都想為自己爭權奪利。拓跋泰抓住這個人性弱點,先是有意無意散播小道消息,只說崔太守有意安置眾人,會給大家分屋分田還贈金,但是僧多粥少,不是人人有份。
誘餌拋出,勾起幾個流氓頭頭的貪念,白來的金銀房產,誰不想要?這無異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是倘若別人有了自己就可能沒有,為了爭取好處,這些地痞無賴一改從前模樣,不再挑事生非,甚至還去巴結管事,以期他能在官老爺面前美言幾句。
人是服了管教,但這還不夠,斬草要除根,永絕後患。拓跋泰繼續煽風點火,讓流氓頭子相互以為對方得了管事青眼,不日就能飛黃騰達,果然此舉愈發激化了他們的矛盾,越攢越多,終於在一個夜晚爆發了。
他們先是聚眾鬥毆,然後動了刀,有人被殺死了。
官差捉拿一干人等下獄問罪,殺人者償命,挑事的頭目受了重刑,被判流放。
善堂終於清淨了。而管事也把其中詳情稟告給了崔太守。
「真是他的主意?」
崔父無比驚訝,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竟然能把鷸蚌相爭、借刀殺人這些招數使得如此嫻熟,著實令人詫異。
管事道:「千真萬確,小人覺得這個孩子是個可造之材,留在善堂可惜了。二公子身邊不是還缺個伴讀?大人您看……」
崔父皺眉:「小小年紀便有這種心機手段,實在是有點……罷了,你讓他過來見見我。」
拓跋泰得了崔父召見,不卑不亢地進門,端正磕頭:「見過大人。」
崔父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見他眉目俊朗舉止大方,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於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氏?為何流落至此?」
拓跋泰把事先編好的說辭拿出來:「回大人的話,我姓褚名隼,籍貫京城,家父曾任校尉,在前安樂王麾下效力……」2
崔父自然知曉當年安樂王府的案子牽涉甚廣,無數人都遭了殃,可謂家破人亡,聽他這樣說不由得嘆息一聲,頓時心軟。
「瞧你應是讀過書的,就這麼荒廢了實在可惜,你年紀還小,無人教導難免誤入歧途。我問你,可願來我家做個書童?」
拓跋泰做出感激神情:「多謝大人收留。」
崔父帶著他回了府中,讓他做了崔浩的伴讀書童。
崔浩與他一般大,正是上躥下跳的頑劣年紀,見父親送來個書童,只當是專門來監視自己的,於是特別不服,屢屢找茬挑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