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2023-09-21 15:12:02 作者: 醉酒微酣
    林新荔已經生養了兩個孩子,很有經驗,所以崔晚晚向她請教,林新荔自然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兩人聊了片刻,林新荔瞟了眼殿內宮娥侍從,見他們皆關注著幾個孩子,不曾留意這邊。她壓低聲音問崔晚晚:「您身子還好罷?話說陛下可知……」

    崔晚晚微笑搖頭:「何必徒增煩憂,如今已然很好了。」言下之意便是還沒有告訴拓跋泰。

    相守的諾言已經實現,他們也有了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世上沒有兩全其美之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不能貪心。

    韓保升所謂的耗費母親一半精血孕嗣,指的其實是生命的一半。

    她是真正舍掉了半條命,才換來這個孩子。就像一棵開花的樹,原本花期漫長,可是為了結出果實,花朵便匆匆凋謝了。

    「壽數天定,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崔晚晚早已看開了生死,「無論剩餘的時日有多少,我都是和郎君在一起的。」

    一日,一年,十年……只要二人相知相愛,相守的時間是長是短皆不重要。

    林新荔聞言,不由得為這份情誼動容,只是木已成舟,如今再如何感嘆也無法逆轉。她擦了擦眼角,換上一副輕鬆神色,道:「對了,妾近來翻閱古籍,習得一套吐納之法,據說時常修習可以延年益壽,不如妾教給娘娘吧。」

    崔晚晚一口答應,笑眼彎彎:「好啊。」

    身邊之人都在為她想方設法,她也會努力活久一點。

    筵席結束,歌舞落幕,喧囂又歸於寂靜。

    深夜拓跋泰回到寢殿,在門外便看見房裡還有微微光亮。

    她留了一盞燭火,是專程為他留的。

    世間夫妻,無論是出征的兒郎,遊學的書生,行商的貨販……當他們遠行之時,妻子都會在家中點燃這樣的燭火,為他們照亮歸家的路。

    一如現在。

    此時此刻,坐擁天下的天子才覺得自己真正有了家。餘生的路不再孤獨,他有妻有子,有歸處。

    拓跋泰推門而入,崔晚晚聞聲抬起頭來,眸光瀲灩,愛意纏綿。

    「回來了?」

    「回來了。」

    (正文完)

    第95章 番外一  如果。

    崔晚晚離去的那天春光明媚, 鳥語花香。

    她的一生可謂傳奇,艷冠大魏,兩朝貴妃, 又做了二十年獨愛專寵的皇后, 還誕育了魏武帝唯一的兒子。史官落筆之時,也要判一句「前不見古人」。

    其實好幾年前她的身子就開始不大好, 呈現衰敗枯萎之相,太醫署不知耗費了多少珍材藥寶為她延續壽命,再加上她自己也撐著一口氣,這才勉強又拖了幾年。

    只是人世間到底逃不開那句「天地無終極, 人命若朝霜」,人的一生猶如蜉蝣,無法觀天地長久,一明一暗之際, 便是此生。

    伏羅自幼跟隨兩位舅舅讀書習武, 十四歲便獲封太子,隨即入朝聽政, 磨礪六載,他在弱冠年歲已能勝任監國。在崔晚晚病況愈下的時候, 拓跋泰把政事全交給了兒子,自己則住進長安殿,日日與她作伴。

    二十多年來, 倆人難得有這樣長久獨處的時光, 他總是太忙了,攘夷安內,賑災平叛,軍國大事……光陰在不知不覺中溜走, 變成白髮凝結在他的兩鬢。

    多年過去,崔晚晚的容貌沒有太大變化,這些年她過得開懷,歲月眷顧美人,不肯在她臉上刻下風霜,可是她的身子內里卻已支撐不住,大限將至。

    她很喜歡長安殿,一直住在這裡。因為這是他們相遇之地。

    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就讓一切在這裡結束。

    這年元正過後,皇后先是染上一場小小風寒,之後就臥病不起,藥石無靈。太醫署的醫官束手無策,委婉暗示天子該預備後事了。

    她才四十出頭,應該說正值盛年才對,怎麼就病入膏肓了呢?拓跋泰難以置信,頓時大發雷霆,斥責太醫署都是庸醫無能之輩,怒意勃發竟要砍頭殺人。

    醫官皆數下獄,早已致仕的前太醫令匆匆入宮面聖,關上門陳情真相。殿外的內侍不知曉他們說了什麼,只隱約聽到裡面傳出壓抑的嗚咽低吼,肖似今上的聲音。

    翌日醫官都被放了出來,與此同時,長安殿裡拓跋泰緊緊抱著崔晚晚,無聲流淚。

    她近來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多,雖然精神不濟,但腦海中是清明的。見到他這副悲痛模樣,她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原來他知道了啊。

    以前都是她愛哭,他來哄她。這次反了過來,她拍著他的背脊,輕聲哄道:「阿泰,莫哭了呀。」

    拓跋泰不語,只是淚水浸透了衣裳,把她的肩頭染得濕濡一片。

    她捧起他的臉,如往常一樣去親他的嘴角,咸苦的淚淌進唇舌,化作灼痛。

    「阿泰,我是十九歲遇見你的,至今已經二十多年了。」崔晚晚翹起唇角,「你看,我生命中超過半數的時光都與你在一起。我心滿意足了。」

    拓跋泰哽咽:「可是……」

    可是不夠啊,明明還能更多。

    「我嫁給了心愛的郎君,還生了伏羅那麼好的孩子,光是這兩樣,就已勝過世上大多數人。倘若非要說還有什麼遺憾……」崔晚晚仰頭去吻他,語氣嬌嗔,「如果能再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晚晚,我們初見不是那次。」拓跋泰艱難收斂情緒,扯出一抹澀然的笑,「很早之前,我就見過你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