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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5:05:24 作者: 燃珠
她看著被他握在手裡的胳膊,悶笑一聲。他猛地回神,驟然鬆開了她的手。
她一個不防,差點被甩出去,卻也不惱,撩了撩頭髮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沒幹什麼啊,找你玩嘛。」
自然而然地貼著他坐著,貓一樣的眼睛眨動一下,清澈又迷離,像是能把人吸進去,她紅潤的嘴巴一張一合,「牧鴻舟,是叫這個名字吧?」
他側過臉,「嗯。」
「哪個鴻?哪個舟?」她明知故問,雙手捧臉,支著下巴歪了歪腦袋,「寫我看看。」
「沒筆。」
她點點頭沒說什麼,拿出手機,解屏時勾了他一眼,「偷看我密碼啊?」
橫遭一道沒來由的指控,牧鴻舟莫名其妙地轉頭,擰著的眉毛在看見她手機的一瞬間凝固,表情僵滯。
他高中時申請資助表上的照片被她拿來當屏保。
牧鴻舟如坐針氈,他感覺到前所未有地難堪。她卻笑出一排潔白小巧的牙齒,
「你怎麼得罪人家攝影師啦?把你拍得醜死了。」
牧鴻舟在為他們之間的階級落差感到自卑,她卻扯著他的領口湊到他面前,舉起手機狀似很認真地比對一番,咬著下唇故作沉思,忽然又笑起來,
「還行,也不醜。」
牧鴻舟被她這一笑迷了眼,忘了他剛才本來想說什麼,直到她把一張紙攤開,看見頂部居中「戀愛合約」四個大字,他的腦袋徹底變成一片漿糊。
「人也見了,天也聊了,」
她給鋼筆吸滿了墨,掰開他的手放進去,細嫩手指柔若無骨地貼著他,「可以做我男朋友了吧?」
她的聲音像鋼筆尖一樣濕涼,軟中帶硬,筆尖懸在空中,如果不書寫,就要很快滴落在他的白襯衫上,把他弄髒,總之勢必要用一種方法標記他。
他喉嚨艱難的吞咽,「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嗎?」
她像是很不相信地,接連發問,「真的不認識嗎?做夢也沒有夢到過我麼?」
誠然,她長了一張所有男生夢中情人的臉。
牧鴻舟神色微赧地搖頭。
「這樣啊......」她的手落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輕點著桌面,「好吧,也不能怪你。」
鍾連海悶聲發了半輩子橫財,畢竟良心未泯,偶爾也大張旗鼓做一回善事。
鍾意青春少艾,正是粘人的時候,嘴裡叼根棒棒糖,黑色漆皮鞋踢踢噠噠,百褶裙飄飄蕩蕩地去爸爸公司玩。
那是他們抽象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來自天南地北的悲慘經歷被壓縮數位化,並列排在一張二十英寸的電腦屏幕上,幾百張照片擺在一起,密密麻麻宛如砌牆。
鍾意隨意輕瞥,與其中一張對上視線。
的確出眾。
少年的五官帶著天然的野性氣派,並不粗獷,反而相當精緻,金雕玉啄地砌在輪廓分明的臉上。
他在鏡頭前沒有悲傷自憫也沒有緊張卑微,深邃的眉眼淺澈的表情,那種冷冷淡淡的自矜和蟄伏在骨的傲氣將他從千篇一律的藍白底中摘出來,是壁也是璧。
繁華都市煙花調太重,少年眉目如擂,倏然叩響了鍾意心裡那枚鼓。
她把項目負責人叫過來,將他家庭背景,學業成績乃至課餘愛好都仔細盤問一番,嘴裡叼著的棒棒糖在負責人耐心細緻的講述中漸漸索然無味。
牧鴻舟。
舌尖在草莓味的上顎滑了一圈,鍾意斂去眼中幽沉,指著他的檔案轉頭,揚唇笑得明媚,
「爸爸,我要他。」
此時他還不認識她,她尚未明白一見鍾情意味著什麼,命運已經悄然布局,棋子縱橫落下,交錯的軌跡劃下他們的名字。
三年後,鍾意海外留學歸來,牧鴻舟考入最高學府,他們在同一座城市真正相遇。
她半開玩笑地寫下那張戀愛協議,卻在見到真人的瞬間拋卻那些捉弄的心思,合約的成分變得很純粹,一顆真心被淘洗出來——她真的想和他談戀愛。
鍾意美且自知,天生會勾人。那時牧鴻舟才多大?將將十八歲的年紀,緊繃繃的心還沒落回肚裡又被釣起來,她漫不經心理所當然地收線,「該做我男朋友了吧?」
鋼筆尖的墨水積攢到極限,豆大的一滴掉在他的衣服上,終於還是把白襯衫染髒,暈出一圈黑色啞光的濕印子。
一滴墨水而已,她卻大驚小怪地啊了一聲,跑到辦公桌邊,腳步纖細靈巧,牧鴻舟當時看著她,心想她的骨頭是什麼做的?又長又細,一步一步像踩在蓮花上。
鍾意捏著一包濕紙巾急匆匆地跑回來了,抽出一張,捏起他的衣服下擺幫他擦乾淨那點墨跡。
她張揚嫵媚的眉眼垂下去,牧鴻舟看見她專注的側臉,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靜謐的陰影,櫻紅的嘴唇抿成一線,臉頰鼓起來一點,突然變得很乖。
她垂著眼睛,「盯著我看幹嘛,我這麼好看?」
他的氣息被打亂,手上黏了一層很薄的汗,指間的鋼筆變得滑膩起來,幾乎握不住。又聽見她說,
「別看了,簽字。」
她表現得太過坦蕩自然,而他急需一個出口逃離當下的窘迫,等簽完字時才恍然回神,驚覺自己上了當。
鍾意抬起頭,原來她一直抿著嘴在笑,湊上來親了他一下,得逞的眼神,「男朋友真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