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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5:05:24 作者: 燃珠
鍾意很快又說:「你到A市了嗎?我想見你,我去機場接你好嗎?」
牧鴻舟沒有注意到她第一次使用了「好嗎」這個近乎請求的語氣。他拖著行李箱立在原地,在沙丁魚罐頭一樣奔流的人群中顯得高大又突兀。
愣了片刻,他說:「你不是在B市出差嗎?」
機場出關的語音提示通過話筒傳到鍾意的耳朵里,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往機場的方向眺望:「你在機場是嗎,你待在那裡不要動,我現在馬上過來找你。」
「......你找我做什麼?」
「我開車過來,很快,最多只要一個小時就可以到。」
最多一個小時。讓我見見你,讓我抱抱你。
「你瘋了?一個小時你開火箭過來嗎?」牧鴻舟驚呆,不知道她又要搞什麼名堂。
鍾意好像在下樓,蹬蹬蹬地跑,她的呼吸頻率很快,很急促地喘氣。
牧鴻舟閉了閉眼,走到一邊人少的地方低吼道:「鍾意,你別胡鬧!」
鍾意被他吼得踩空了一步,跌坐在樓梯上,尾椎骨很尖銳地刺痛一瞬,攢了一天的眼淚全部掉下來了。
她大聲地吼回去:「我就胡鬧!你給我在那老實等著,牧鴻舟,你要是不肯見我,我們就分手吧!」
牧鴻舟被劈頭蓋臉罵一頓王八蛋不是人,錯愕不已,同時像是被人平白無故打了一拳,腦袋發懵,想的竟全是鍾意那句帶著哭腔的分手。
「分......什麼啊?你到底怎麼了?」
牧鴻舟心頭躥起的火被她的眼淚澆滅大半,耐著性子哄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鍾意打了一個哭嗝,脫力地躺在樓梯上,牆上的全家福合照和餐桌上的新鮮花束在視野中模糊成一片,她深呼吸一口氣,又問他一遍:「牧鴻舟,你見不見我?」
「我來A市是有工作的,」牧鴻舟揉了揉太陽穴,把最近的行程按優先級排了一遍,去掉一個不那麼重要的,騰出來一點空,說:「明天晚上出來吃飯吧。」
「今晚不可以嗎?」
牧鴻舟無奈道:「今晚飯局上的人是我整個項目的客戶,沒辦法推。」
鍾意沉默了一會兒:「嗯。」然後就掛了電話。
一場驢唇不對馬嘴的通話,結束時牧鴻舟仍一頭霧水,不明白鍾意這回是怎麼了。她以前被放鴿子也會生氣,但不會像今天這樣反常,又哭又鬧,讓他氣得不行,同時又隱隱感到不安。
鍾意提過分手,但都是帶著嘲諷或者玩笑意味的語氣,她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了,今天再度提起,在當時的語境下像是一根軟刺戳在牧鴻舟的神經上,原有的神經元排列被打亂,骨節錯位一般酸疼。
牧鴻舟嘆了口氣,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他在A市租了一個loft公寓,面積不大,將將三四十平的複式結構,一個人住已經綽綽有餘了。
從機場出來打車到住所,簡單收拾行李後洗了一個熱水澡。晚上六點的飯局,提前定好下午四點的鬧鐘,牧鴻舟帶著連軸轉十五小時的疲憊沉沉睡去。
五星酒店開在繁華街道處,衣著光鮮的客人經過旋轉玻璃門,進進出出的都是門道與人脈。桌上擺滿精緻菜餚,推杯換盞你來我往,言語間試探與真心各占一半。
牧鴻舟應付此類場合已頗為得心應手,既不喝多也不喝少,叫桌上其他人都猜不出他的酒量,卻又無從攻破。
飯局如棋局,太過冒進或太過保守都不是什麼好事。做七分藏三分,他深諳其道,無論什麼手段使過來都遊刃有餘,叫誰也拿捏不住,任誰也不敢低估。
「這個創意我敢說十年之內,即使有人提出都沒有辦法完成,別說牧總你親自當老闆,就是靠著這份專利吃分紅,也夠逍遙大半輩子了。」
「就是這樣才佩服小牧總的野心,雖然這次我是投資方,不過風水輪流轉,說不定下次就該我來賣這三分人情面兒了。」
「A市的場子冷了太久了,終於浮出一條潛龍,我們跟著第一隻螃蟹,只管吃肉!」
多少還是有些醺意。酒過三巡,熱意漸漸湧上眼眶,他深邃的眼睛繚起一層薄霧,酒桌上的人影,菜餚,酒品,化成彩色的星點在冷棕色的瞳孔中浮現,回閃,然後隱沒。虛虛實實。
賓客散盡,牧鴻舟邁步走出包廂,酒店這層的客服經理迎上來,有些吞吐地道:「......牧先生,有位姓鐘的女士在一樓大廳等您。」
牧鴻舟眨了眨眼,瞳孔驟然收縮:「誰?」
「呃,那位女士說她叫鍾意。」
牧鴻舟出了電梯,邁開兩條長腿,闊步穿行於酒店大廳,商務皮鞋在整潔的瓷磚地板上踏出輕輕的篤響。
深夜十點,長條沙發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女孩,背影看起來很單薄,圓潤飽滿的頭顱微微低下去一點,天花板散漫的燈束將地面上她的影子撕得很碎。
她似有所感地回頭,撞進牧鴻舟的視線,倉惶起身,像個遭了難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牧鴻舟從名利場走出來,帶著淡淡的菸酒氣踏進鍾意的玫瑰玻璃罩。他拾起鍾意裸露在外的雙手,帶著酒意的熱氣呵在她冰涼的指尖:「等了多久?」
隔著一層醉意,鍾意仰起臉看他:「你想讓我等多久?」
「好吧,也不是很久。」她勾了勾嘴角,目光越過牧鴻舟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不過我沒吃晚飯,我猜你也沒怎麼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