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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55:39 作者: 溫涼盞
    陸澹身前,猛虎也咆哮著奔來,而身體被縛的陸澹,看似完全無法躲避這一擊。

    「澹兒!」鎮國公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陳二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不能明著威脅教唆虎奴對陸澹下死手,但他可以來暗的。

    虎奴以前是陳玄朗的專屬奴隸,但沒過兩年,陳玄朗就玩膩了,於是隨手將虎奴送給了一直眼饞虎奴的幼子。剛得到虎奴時,陳二很是高興了一陣,怕他死太早以後沒得玩,每次搏鬥後都會給他好好治療,所以虎奴身上的疤痕雖然一層摞一層,卻一直頑強地活了下來。

    但是,如今,陳二也膩了。

    該看的戲碼都看過了,哪怕虎奴渾身流血,哪怕人虎互相撕咬兩敗俱傷,都不怎麼能激起陳二的興趣了。若不是還能拿出來顯擺顯擺,虎奴在陳二那裡的價值已經約等於無。

    況且,過了整整五年的非人生活,虎奴的身體上留下太多暗傷,普通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每次都得請太醫才能保住他的命。以往陳玄朗和陳二以他取樂,需要他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因此也不嫌麻煩地為他一個奴隸請太醫。但如今膩了,自然不會再上心。

    最近的三個月里,虎奴平均每個月要跟各種各樣的野獸斗上十來場,雖然每次都能贏,但每次下來時都多多少少會受些傷。

    但是,陳二卻只隨便叫了個大夫給他包紮傷口,至於內里的暗傷,卻是絲毫沒有處理。

    所以今日上台前,虎奴身上還帶著昨天新添的傷口,連外傷都沒有來得及包紮。

    既然玩兒膩了,自然也就無所謂生死。

    今日若是虎奴被打斷了雙腿,陳二不會再去請太醫,甚至連普通大夫都不會請。

    陳二看慣了一頭頭野獸被虎奴以各種方式殺死,卻還沒親眼見過野獸吃人。

    若是虎奴的腿斷了,陳二不介意再看最後一場虎吃人的遊戲。

    沒了雙腿,虎奴身手再好,意志力再頑強,也只有被老虎吞吃入腹這一個下場。

    這一點,陳二知道,虎奴也知道。

    傷了陸澹,他可能會死;不傷陸澹,他必死無疑。

    所以,他只有一個選擇。

    台上兇險萬分,台下亂成一團。

    鎮國公老夫人叫了一聲,再沒能捱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譚氏、寧音公主公主等人連忙扶住她,連聲打發下人去喚大夫。

    雲霓悽厲地大喊:「開鎖!開鎖!」

    一邊喊,一邊向那一直守在鐵籠子下,拿著鐵籠鑰匙的壯漢奔去——竟是要奪了鑰匙自己去開鐵籠。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陸澹在劫難逃。

    眾人臉上皆是一片惶惶,便顯得面容冷靜的宜生格外突兀起來。

    宜生自然冷靜。

    因為她知道,陸澹不會有事,有事的是虎奴。

    她看向擂台。

    台下的人群也都看向了擂台。

    因為台上場景赫然已經轉換。

    就在台下一片惶惶時,台上的陸澹不知怎地擺脫了虎奴的鉗制。他有些發怒。因為自己的大意,更因為這大意竟被虎奴抓住,以致將祖母嚇暈。

    他面色冷厲,不再隱藏分毫。

    台下驚呼起來。

    因為陸澹仿佛變了一個人。每一個動作都精準乾淨,以最快地速度逆轉形勢占據上風,哪怕虎奴頻頻利用老虎做做助攻,也絲毫無法傷到他。

    更何況,老虎可分不清誰是自己的敵人,若不是方才陸澹主動進攻,兩人在它眼裡都是一樣的。虎奴能夠利用老虎對付陸澹,陸澹自然也能。

    於是,人們只看到陸澹越來越占上風,渾身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勢,將對面的一人一虎壓制地死死地,而之前給陸澹造成致命威脅的虎奴,卻狼狽不堪,左支右絀。

    「好!不愧是陸將軍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啊……」

    台下已經有人讚嘆了起來。少年們激動崇拜地看著陸澹,少女們羞澀憧憬地看著陸澹,所有目光集聚在他身上,好像在看一個英雄。

    大概只有宜生一人沒在看陸澹。

    宜生在看虎奴。

    從來到校場,大部分時間,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似的黏在了他身上。

    那個眾人眼中狼狽不堪,像條喪家狗一樣無力地躲避著陸澹的男人。

    他很瘦,襤褸的衣衫中露出骯髒又醜陋的皮膚,還有似乎風一吹就折斷的身體。他還流著血,是第一場搏鬥新添的傷口,本來血液已經凝固,在他猛然襲擊陸澹的那一刻,傷口瞬間又迸裂開來,鮮血淋淋漓漓地灑滿了擂台。

    他一次次被打倒,卻又一次次站起來。

    他看上去已經完全沒了力氣,但當陸澹想要廢了他的雙腿時,他還是會盡力躲閃,儘量讓自己受的傷少一些。

    最讓宜生關注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美麗的,卻仿佛被黑霧籠罩住的眼睛。自始至終,那雙眼睛幾乎一直冰冷、毫無感情,但當他向敵人發出致命一擊時,眼中驟然迸發出的光彩幾乎灼痛宜生的雙眼。

    那一刻,她甚至覺得她懂得這個男人的目光。

    不甘,不屈,不折。

    哪怕已經被踩入泥底,依然不屑地看著那個將自己踩在腳下的人,盡最大的努力,爭取一絲微弱的生機,逃出生天后,再把那些醜陋的、骯髒的、令人作嘔的世界攪得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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