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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53:39 作者: 持塵
    手指捻著袖扣,臉上的笑容換了樣,和氣溫柔。長腿邁開走進去。

    人沒都到齊。袁老爺子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袁淑枚坐在右邊下首,手裡拿著茶杯,正低頭喝著。周時放邁過門檻的腳步微滯,距離他最近的位置坐著宋雅靜。

    袁家族內家宴,宋雅靜沒有理由參與。想必是袁淑玫帶來的,也難怪老爺子生氣。

    一雙長腿快步走到老爺子面前,周時放面帶笑容,大大方方地彎腰擁抱:「外公,孫兒不孝,過了這麼些日子才來看您。」

    他轉頭跟傭人交代:「去把我車上的草藥拿來,晚上睡覺前給外公泡了喝。」

    「外公,」他仍是彎著腰,握著老人滄桑如樹皮的手,「這草藥治失眠最好,每日喝兩盅,泡酒喝也很好。」

    周時放孝順,該有的禮數從來不少,看著和氣,卻不失氣節和血性。每次見他,袁培風都會想起他大哥。

    「你啊,」袁培風嘆氣,「最像你大外公了。」

    大哥袁培聞,是袁培風最敬佩的人。

    袁家人丁不旺,袁培風有兩個兄弟,他是老么,從小跟隨他大哥讀書識字學禮數,大哥的行為就是他的典範,將「男兒當自強不息」融入骨子裡。

    戰爭年代風雨飄搖,大哥最終英勇獻身,二哥也跟著考取軍校,後來撤去台灣省,自此斷了聯繫。而袁培風當年湧入實業救國的大潮里,留守在故土。後來海峽兩岸開通之後,袁培風借考察的機會幾次尋人,但都音信杳無。

    如今袁家只剩下袁培風這一支血脈,除了長子有一個兒子,底下全是姑娘。況且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博士生搞科研,一個搞醫學,對生意場上的事不感興趣。

    袁淑玫是家裡最小的,最能幹,最有野心,也最有經商頭腦。又因母親去世早,可憐她小小年紀沒有母愛,兩個哥哥拿她當寶,事事依順,寵的無法無天了,性格也驕縱。

    如今哥哥們壓不住,老子也難壓住她,唯獨兒子還能壓下她六七分。

    雖然周時放跟著父姓,但實則也跟孫子一樣,袁培風早就將他當成了繼承人。初開始,他也同袁淑玫一樣,無法接受他進娛樂圈發展,但好在老爺子是白手起家,早些年兩岸三地到處走,思想上竟比袁淑枚更通透。

    尤其是周時放結婚以後,鍾瑜時常過來陪老爺子,喝喝茶下下棋,幫他把院子裡的花草照顧的妥帖,說起周時放的工作,也會不遺餘力誇讚,還會把周時放演的片子播給他看,漸漸的,就被「洗腦」了。

    後來,老爺子時常掛在嘴裡的話教育袁淑玫:「現在的年代跟我們那時不一樣了,你看你大哥二哥,我管過他們嗎?放兒要是不樂意,逼他也沒用,還能活幾年啊,少折騰有的沒的。」

    袁淑玫性子要強,從小就這樣,她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自然父親的教訓只口頭應允,雖不敢明面忤逆,但也絕不照做。

    但她心裡也清楚,老爺子心裡跟明鏡似的,只不過年歲大了,懶得再管那些。這些年,她也逐漸在架空他對公司的實權,等到他日駕鶴西去,她便真正沒了制約。

    兒子,仍舊是她最苦惱的問題。

    怕勾起老爺子不好的回憶,周時放換了一個話題,「南苑的花開了,過會兒陪您賞花去。」

    南苑也有些年頭了,那些桃花風吹雨淋,站了一個世紀。往年鍾瑜過來,都會陪著老爺子去賞花,然後把花收集起來,拿回去做花茶。

    「小魚怎麼沒一塊兒來?」袁培風朝門外張望著,其實從周時放進門他就想問了,以為鍾瑜在後頭,等等才進屋,可等了又等,也不見她來。

    周時放沉默。

    他並不打算告訴老人真相。

    袁淑玫臉色也有些異樣,和宋雅靜面面相覷。

    空氣一時有些靜默。

    老爺子不傻。鍾瑜也有一陣子沒來看望他了,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也就短短兩秒,周時放笑道:「小魚她近來有些忙,等過些日子,她回來,我們一塊兒過來看您。」

    「真的?」袁培風眉心皺著。

    「我幾時騙過外公?」周時放還是那樣溫文爾雅的笑,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彎,帶著誠摯看著袁培風。

    宋雅靜聽聞這話,心裡幾分的不舒服,再怎麼忍耐的性格,到底還是覺得萬分委屈。

    袁培風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宋雅靜身上,「書讀完沒有?」

    宋雅靜恭敬回道:「去年剛畢業。」

    袁培風聽著,邊點頭,放下杯子,「這個年紀你爸媽也該給你找人家了。」

    宋雅靜心裡一縮,視線自然而然地望向周時放。

    他歪靠著柱子,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垂著眼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從進來到現在,他都沒拿正眼瞧過她。

    袁培風過來人,知道她的心思,看破卻不點破。

    「我累了,」他站起來,看向袁淑玫,「你來我書房。」

    又對周時放說,「一會兒你大舅和二舅到了,也讓他們來書房。」

    老房子是真靜,傍晚的風一吹,樹葉沙沙。

    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

    周時放雙手抄在長褲口袋裡,一個轉身上了樓,木板咯吱作響,夕陽從木格窗里透出來,一縷一縷的光線,從木板的縫隙里映進來,落在地板上,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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