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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1:38:56 作者: 時槳
    「這雨下了兩個小時了,再硬的骨頭都給她淋軟了。」趙琳一般這個時間點都準備著等下課鈴響了去隔壁班找自己男朋友,就沒有和祝妍一起上樓。

    冰冷的雨夜,祝妍一個人轉開天台門,趾高氣揚撐著雨傘走過來。

    夜色里坐在欄杆上的人如同一隻高傲的夜鳥,被狂風暴雨吹起的頭髮,真的很漂亮。

    「雨大嗎。」祝妍譏笑著扯著祁昭的校服領子,不小心踩到地上一顆石子,踉蹌了一下撞到對方身上。

    力道並不大,純屬意外。

    誰也沒想到祁昭最後離開了天台的方式,是從四樓摔了下來。

    那時剛好是下課。安穩坐了一整節晚自習的同學都紛紛站在走廊上嬉笑打鬧,聊天的聊天,去灌水的去灌水,走廊上人來人往,忽然聽到一聲響聲。

    「你別推我。」

    幾乎要把雨夜撕裂出一個口子。

    大家停了手裡的事情,爭先恐後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差不多全校人都看到了。

    黑漆漆的夜色像是散不開的大霧,雨水地上的人長發浸泡在水中,睜著一雙清亮的鳳眼。

    雨水從額前滴落眼中,又冷又痛。

    下墜的那一刻祁昭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黑暗地面沒有人,迎接她的只有萬丈深淵。

    多年以後,那個夜晚依舊是祁昭頻繁的夢魘。幾層走廊上圍觀晃動的人影,喧囂的吵鬧聲,讓她每一次夜半驚醒,都會跌跌撞撞去衛生間乾嘔。

    傷疤會好的,可疤痕結成的痂,一輩子都刮不掉。

    那是她一生中最狼狽落魄的時刻。

    祁昭從小就愛面子,一身傲骨。那一天她用盡勇氣,拋下了所有的驕傲,賭了那麼那一瞬間。

    -

    徐鳳英是在兩個小時以後才從麻將桌上趕來的。

    她一路用寧縣方言罵著門口讓她停車再進來的保安,開著她那輛電瓶車直接到了一中天井裡,衝進了李福明辦公室。

    辦公室里站著一堆人,徐鳳英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女兒那張她口中經常罵的「半死不活」的臉,面前人除了走路一瘸一拐,胳膊肘上一大塊嚇人的擦傷,其他看起來都挺正常。

    「老師,祁昭怎麼了,是不是在學校打架了。」徐鳳英氣喘吁吁,身上半邊都被雨淋透了。

    一中多年以前有過一名學生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跳樓,所以學校當年在天台下設置了一層擋板,多年後這層破擋板肉眼可見的不能用了,沒想到居然還結實著。

    這層擋板擋了她一下,根本沒什麼大礙。

    「你有什麼壓力尋死尋活,我和周叔叔供你吃供你穿,你還不知足......」徐鳳英見她沒事,扯著嗓子在辦公室罵開了。

    「她推了我。」

    坐在班主任李福明面前的人把手放在膝蓋上,眼神無比冷靜。

    祁昭非常平靜清晰地講完了整件事情。祝妍找人把她鎖在了天台上淋了兩個小時雨,第一節 課下課祝妍來了天台,情緒失控把她推了下來。

    「你撒謊,我沒推你。」祝妍已經語無倫次了,越解釋越說不清楚,只會在辦公室里一個勁的罵人,聽的李福明憤怒一拍桌子:「祝妍,你是一個學生,你注意點影響。」

    全校的領導都來到了辦公室,祁昭從頭到尾眼神都很冷漠,只有一句話。

    她推了我。

    導致到後來,祝妍都開始懷疑自己被石頭絆了的那一下,到底足不足以推到祁昭讓她摔下來。

    平日張揚囂張的女孩此刻嘴唇蒼白,聽著祁昭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講著「要麼報警要麼給她處分」,震驚地抬頭。

    撞入對方那雙鳳眼深處。

    難以想像到那副清冷的皮囊之下,是怎麼樣不服軟的骨頭。

    而她眼下如同一隻脆弱的螞蚱,命運只掌握在眼前人的掌心。

    全校現在都傳開了,祝妍推了祁昭。

    就像那些年她為祁昭精心編織發在論壇里的謠言一樣,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

    這一齣好戲,讓她潑出去的髒水,全部潑回了自己身上。

    祝妍整個人顫抖的厲害,說不出理性的話,忽然開始啜泣。而祁昭只是靜靜坐在辦公室的窗邊,聽著窗外的雨聲。

    雨該停了吧。

    她低眸看到辦公桌上那一沓政治試卷。每次政治考試以後,老師都會按照排名放卷子的順序。

    最上面那一張字跡乾淨整潔,一字一畫寫著第一中學,高三一班,祁昭。

    沒有人比她更值得走出寧縣,更想奔赴閃耀的人生。

    -

    祝妍情緒失控,早早被家長帶回去了。而祁昭上完了最後一節晚自習課,才跟徐鳳英回家。

    站在教室門口的人背脊筆挺,撐開一把傘走入雨中。

    徐鳳英的電瓶車就停在天井裡。祁昭坐上后座,無意抬頭一瞥。

    她清楚的看到徐鳳英亮起的手機屏幕,是一個新加的好友給她發的一句話。

    【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私下解決就行。我看你女兒就是受了點驚嚇,你看我這邊賠五萬塊可以嗎】

    徐鳳英沒注意到祁昭的目光,自己也看到了那條消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回覆。

    祁昭也沒再說話,只是抓住了開車人的雨衣衣擺。

    記憶里自己好像永遠都是一個人。父親工作忙碌,徐鳳英和一堆狐朋狗友打麻將,所以她連幼兒園都是一個人背著小書包回家。她孤僻沉默,徐鳳英不知道怎麼跟她交流,索性就不交流,這樣冷淡的母女關係,就這麼維持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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