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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1:38:56 作者: 時槳
她對世界始終有一種牴觸感,從沒擺脫過謾罵和流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語越打壓她,她身上的刺就越硬。
反而對別人的一句好話手足無措。
那一刻,祁昭真的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握著手提袋的骨節用力了幾分。
「想回家?」半晌聽不見她說話,段京耀先開了口。
「回家訂正試捲去。」繞開了話題,倒是給這種尷尬的氣氛解了圍。祁昭緩了口氣,順勢放下舉著超市袋的手。
他的眼神忽而往超市對面的一職揚了揚:「教室去不去。」
長期在小店裡坐在那張破桌前的矮板凳上低著頭對答案,祁昭明顯感受到自己頸椎都隱隱作痛了,當然比不上學校里的課桌椅高度舒服。手攥著背在肩上的帆布袋,點了點頭。
想起了什麼,又問了一句:「那你幹什麼。」
「睡覺。」段京耀走到了馬路斑馬線邊上,前面的十字路口剛好綠燈,幾輛車接著開過馬路,車燈打亮了馬路邊上人的背影。
他就站在燈火璀璨處,回身示意香樟樹影下的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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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職的學生進出保安管的並不嚴,段京耀敲了敲保安室的門說自己回去拿作業,兩人就輕而易舉進去了。
祁昭平視前方只顧走路,走得很快。
大路上依舊還有一些一職的學生,有的是被留下打掃學校衛生的,有的單純是在晃悠。幾個人見著了祁昭那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沒有一絲碎發遮擋眉眼,乾乾淨淨的面孔,不難認出她是誰。
漸漸路邊沒走的那些學生中間,也有了竊竊私語。
她從前一直天真認為,黑是黑,白是白,從來都是分明的東西。當聲囂來臨,沒有人會在乎真相。
在黎明到來之前,她不知道她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捂住耳朵走出長夜。
「祁昭!」身後本在繫鞋帶的人慢慢起身,不知喊了她多少遍,「讓你等等我,聾了?」
暴躁的語氣在一職的大路上格外清晰,祁昭回過神,怔怔轉身看。
逆著大路旁路燈光的人晃著黑色的褲腿快步走過來,一頭灰發被夜風吹得肆意自由。目光全然不顧路旁的所有樹與人,直直只望向站在一盞路燈下的她一個人。
「我沒聽到。」祁昭不輕不重解釋了一句。
或許說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走過來的人身上。
路旁那些掃地的女生依然還在聊她的事情,這次的版本或許更豐富了一點,吸引著幾個另外做值日生的人也走過來跟著聽。
模糊不清的炙熱夜色,視線里看到身邊站著的人的手臂晃動了一下,她以為段京耀想扔垃圾,身子就往旁邊閃了閃。肩膀上的肩胛骨被人一按,那隻手臂傳過了悶熱夜色,懶洋洋搭在了自己肩上。
腳下有一罐空可樂罐,段京耀的腳尖勾在空罐子上,狠狠一腳朝那堆女生踢過去。
可樂罐飛進人群,嚇得幾個人尖叫了一聲,迅速抬頭往這裡看過來。
一身黑色夾克的少年標誌性的灰發桀驁不羈,攬著的人神色安靜,身高超過他的肩膀一點點。長著一張她們口中正在熱火朝天所討論的狐狸精臉。
「嘴巴放乾淨點。」不遠處傳來的警告,像是來自森林深處的禁區野狼的低吼。
大路上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這是段京耀?」
「放屁。他怎麼可能跟一個一中的一起。」
「這女的不是一中論壇里的祁昭嗎。」
路邊的竊竊私語更重了幾分,但卻不敢再像之前一般惡劣。更多的只是百思不解和好奇一件事情。
他們怎麼會出現在一起。
目光之中已經有了人在舉著手機開攝像頭。
祁昭看了一眼那隻搭在自己肩膀還沒有放下的手,修長冷白的手指戴著一枚細細的銀色尾戒,觸碰著自己校服上顯眼的一中校徽標誌。
右肩貼在他的胸膛上,好像能隔著那層夾克衫和T恤的布料,感受到那顆夏夜裡跳動的恣意狂妄的心臟。
「行了。」祁昭不敢抬頭看他,「謝謝。」
段京耀沒有動,繼續走在大路上。
祁昭對流言已經有了一種防禦和畏懼。她心急,看了一眼路邊那麼多一時間不知從哪裡出來看熱鬧的人的圍觀,顧不上其他的,抬手去鬆開那隻攬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真的行了。」
手上清晰的觸感,來自她摸到的那分明的手骨。
尾戒是冷的,他的皮膚是溫熱的。
並沒有想像中抓得那麼緊,至少她掰得開,就在她暗自鬆口氣好像快要成功的那一剎那,祁昭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那天黃昏,在一職樓道里,段京耀也是這種懶洋洋的力道抓著她的後衣領,任憑她一根根掰開。
果不其然後來......
那隻手猛然向下收攏抓在她的手腕上。
混沌的夜色里,他低頭靠近的脖頸深處還帶著肥皂味道的草木清香。
「誰稀罕你一句謝謝,老子說行了才算行。」
他保持著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目中無人地往教學樓走。明晃晃地無聲向所有圍觀的人提醒著,他們是一起來的。
那只有力的手臂一圈,就像是某種標識,將她也劃入了獨屬於他的領地。
聰明人都閉了嘴,那些言論識趣地漸漸小下去。沒有人想平白無故去招惹跟他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