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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8:25 作者: 金丙
病房在十二樓,並不算多高,但已有雲山霧繞感,仿佛這裡是深山小屋,四野荒蕪。
「乖乖,」蔡晉同感慨,「你看這霧多久能散?」
在高處看久了,好像能讓人陷進去,忘記今夕何夕,身處何地,沉淪在虛茫中。
喻見無意識地攤開手掌接了下,什麼都沒。
蔡晉同看得莫名其妙。
喻見手插回口袋,回屋裡等。
她不喜歡等待,所有等待的這段時間對她來說都是片毫無意義的空白。
如果時間是條看得見摸得著的線,那麼另一端才是收與放的掌控者。
對方收起線,她才抵達,放開線,她則滯留,她站在這端,歷經漫長而又枯燥的時光,面對的卻是一個未知。
她能否等到,全由對方說了算。
等待的那片時間是屬於另一方的,她寧願發呆虛度自己的光陰,也不樂意期盼他人的收或放。
喻見從小沙發上起來。
蔡晉同見她要出門,問了聲:「你去哪?」
「散步。」
「……」
她不走遠,就在住院樓附近漫無目的地遊蕩,起初她想拉下圍巾,後來又收回手,圍巾仍包著她的臉,濃霧中沒人多看她一眼。
她還穿著昨天那一身,黑色羽絨服面料是啞光的,沾水尤其明顯。喻見摸了下衣袖,有點潮,霧中水汽濃郁。
兜了一圈,又將回到起點,她慢吞吞地拖地而行,手拿出口袋,在眼前這片空白中接了一掌心。
雨有水,雪有花,風也有四方飛絮,霧始終空空。
什麼都沒抓著,她正要放下手,空氣中隱約傳來鞋底磕地的聲音。
耳朵這麼好使……
腳步稍頓,喻見側耳。
前方影影綽綽一抹深灰,圍巾有點耷下來,她往上提,重新遮住鼻子。
大概因為霧太大,醫院路燈沒關,那盞昏黃的燈下,深灰逐漸清晰。
他異常高大,穿著件灰色長羊絨大衣,底下露出藍色病號服,腳上一雙皮鞋。
高鼻深目,稜角分明。
噠——
噠——
走近,他稍停,目光在她臉上划過。
喻見捕捉到了對方的眼神,幾分深邃,又幾分陰沉,像不見底的深淵,她難以形容,剛接的那一掌心的霧似乎生出一絲涼意。
對方沒停留,她見到他後腦勺上貼著的紗布,腳步跟上前。
第2章
即使是在這種不便出行的天氣,醫院依舊人來人往。電梯門開,一群人蜂擁往裡擠。喻見隨手罩上帽子,大大方方被擠到角落。
走走停停,電梯到八樓時裡面只剩她和那道深灰。這時口袋裡的手機振動,她拿出看了眼,臉包裹得太嚴實,人臉無法識別,只能輸密碼。
微信是喻母發來的,父母不習慣打字,平常都發語音。
轎廂門鋥光瓦亮,她注意到身後的男人始終看著樓層數字。
喻見把手機換到左手,舉起貼住左耳。
「見見,你到醫院了嗎?怎麼樣啦?」
喻見到現在還沒把傷者失憶的事告訴父母,清早出門時父母想跟她一道來,也被她攔下了。
她低頭回復,電梯門再次打開,她先一步走出電梯,身後的腳步不急不緩,越過她走向廊道深處。
喻見回完信息,才繼續慢吞吞地朝病房走。小護士們早已知道她出現在這裡,目光有意無意地聚攏過來,倒沒人敢上前。
喻見走到病房門口,房門關得嚴嚴實實,聽不到半點聲。透過玻璃往裡看,只見到經紀人的後腦勺。
她叩了兩下門,再轉動門把。
「誒,回來啦?」蔡晉同快步過來,又小聲問,「撞沒撞見記者?」
喻見搖頭。
遲早還是要被拍,這趟親自過來見傷者就是公司制定的公關計劃之一,要不是失憶這回事匪夷所思,打得人措手不及,這會兒他們已經在進行下一步了。
蔡晉同順手關上門,回頭向室內的男人介紹:「這位就是喻見,她爸媽就是那飯店老闆,昨兒咱們一知道您這邊的情況,立刻就連夜從北京趕來了!您看,您對她有沒有什麼印象?」
男人朝著喻見的方向不吭聲,蔡晉同順著他視線過去,才發現喻見仍是一副「熊」樣,就連雙眼上也搭著毛圈。
蔡晉同給喻見遞了個眼神。
蔡晉同是北方人,比喻見高一個頭,男人站在蔡晉同邊上,比蔡晉同還高半指。
那身灰色羊絨大衣還穿在他身上,是他。喻見這才把雙手拿出口袋,她先撇下帽子,再一圈一圈摘圍巾。
長長的毛線圍巾從肩膀兩側垂掛下來,她順手一撩背後的濃密長發。
棕色長髮在空中微彈,發尾打著卷,像繞著人的手指;她眼睛不再藏,日光燈下,偏棕的眼瞳明亮澄澈,即使隔著段距離,也能看見她睫毛的開合,那根手指也從她的發尾來到這裡,指尖被撓。
長久站在聚光燈下的人,在晦暗的陰霾天也藏不住自己。
孟冬將視線從這張臉上移開,走了幾步,往沙發一坐。兩道視線跟著他。他靠著軟背,目光再次迎上那道讓人無法忽視的。
「聽說是明星?」
低沉渾厚的音色撩撥著靜謐的空氣,這音很像是低音提琴拉出的,卻也不完全對,沒那麼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