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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7:25 作者: 無邊客
雁回有心栽培宋然,想讓那位前輩指點他一番,如果有機緣,說不準能牽搭上一條好的線。
時代在發展,生活教會太多雁回學會面對現實。曾經的他空會堅持,固執己見,卻讓老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園子差點散了。情懷在當今社會早就沒辦法當飯吃,飯錢也沒那麼容易掙,要養活一家人,雁回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早兩年還登台唱戲時,觀眾讚美他是天仙,殊不知天仙名不副實,私底下他並不比在街邊撿垃圾討生活的人乾淨多少。
抵達跟前輩約見的地點後,雁回在車上收拾好情緒才下車。見人需備禮,他平日裡沒收藏過幾個珍貴的東西,園裡誰的親人生病也都由他借錢就醫,一來二去,別看江敘往固定卡里匯的錢多,雁回只用自己正常賺取的,幾年下來,所存積蓄少得可憐。
一份禮物還是他臨時回家拿的,江敘送給他太多東西雁回不願意動,這次出於無奈才迫不得已借花獻佛,想著以後有機會了必須把缺失的東西補回去,儘管江敘壓根不會在意少了什麼,送出去的東西在對方眼裡看著就如同潑出去的水。
見到這位梨園界泰斗時,老頭笑眯眯的對他們招了招手,紋路布在眼尾,看起來和氣可善,絲毫沒有架子。可也只有雁回內心清楚,要見到這樣的人有多困難。
茶樓環境典雅,除了他們幾個,地方都被清場了。
「小朋友們都坐,不用拘謹。」
雁回讓宋然跟老前輩鞠躬表示敬意,前輩開口就是:「小朋友骨像生得不錯,是個好苗子啊。」
目光一轉,落在雁回身上,眼底驚艷,可就在聽完雁回說話後,又閃過一絲遺憾。
雁回看得分明,卻沒有點破,把話題慢慢的往宋然身上牽扯。
他以前說話太直,經常能把人嗆得無話可回,這也是楚園裡的人怕他的原因。話裡帶刺,即便是為大家好,有時表達的方式並不都能讓人接受。
跟了江敘幾年才慢慢改變一點說話的表達方式,江敘那人吃軟不吃硬,只要對方一不盡興,被可勁折.騰的只有他,雁回好聽的話也是艱難的學會的。
雁回與洛前輩閒談幾句,對方笑得暢快,說請他聽戲。
老前輩關門弟子收過好幾位,各個都是得意門生。他跟雁回說:「我那小弟子天賦頗高,氣性還傲,當初還是我求著他入門才拜我為師。」
嘴上說著求人進門,老前輩神色卻並無任何不耐。
「月白,月白啊——」
戲台陡然開場,雁回的視線下意識轉到台上,清亮的戲腔一出,震的雁回雙目明淨,耳邊迴蕩著穿透人心的聲音。
再看旁邊的宋然,已經明顯的入戲,聽的如痴如醉,渾然忘我。
雁回沉默地聽完這一齣戲,他沒有像老前輩和宋然那樣入神陶醉,台上的女旦,從眼神到唱戲的方式,都叫雁回看得有些恍惚,時間似乎停止,回到許多年前。
老前輩的關門小弟子,名叫蘇月白,前段時間剛過完二十歲生日,年紀正鮮嫩,意氣風發,眼底閃爍著驕傲。
「蘇月白啊……」
雁回如鯁在喉,帶著宋然向老前輩告別時走路腳步都還微微虛浮。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敢去正視自己,而今天在台上看到的那個孩子,蘇月白居然跟以前的自己有著說不出的相似。
無論從神韻還是音色上看,雁回陷入短暫的低迷。
三年前他就沒再登台唱戲,並非不願意唱不想唱,而是唱不了。
雁回精神不佳,在車後靠著不言不語,宋然從剛才的狀態拉扯回來,再去看雁回的反應,突然間像得了癔症,一個勁的向雁回說對不起。
十七歲的少年眼裡藏不住眼淚奔涌,雁回伸手推了推他:「沒事,跟你關係不大。」
宋然聲音哽咽:「如果不是小雁哥為了救我,怎麼會把嗓子嗆壞。」
三年前的一場大火差點把楚園燒沒了,雁回在那種危急時刻將累的在休息室睡覺的宋然就走,死裡逃生是福,卻失去別人聽到都會誇讚的嗓子。
人人都說雁回生下來就是老天爺搶賞飯吃,雁回自己都那麼認為,他篤定了自己會在戲台上一輩子,唱到直至唱不動,年邁了,帶出一個接一個的徒弟。
可自從他失去聲音,從接受事實到離開戲台他整整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逐漸恢復心態,跟楚園裡的人隨口一提,那麼不經意而淡然的,沉默的不再去觸及任何登台的事。
雁回沒看宋然,語氣平靜:「那種情況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救,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他緩了緩,轉頭注視宋然淚水閃爍的眼睛:「所以要努力。」
宋然使勁地點頭,兩人面對面沉默的沒再出聲。
回去的路上遇到交通狀況堵得厲害,傍晚手機接到天氣預報提示,不久後飄起雨。
突如而至的大雨砸得人不知所措,叭叭的車鳴隔絕在窗外,雁回連看幾眼手機,準備給江敘發條消息。
等到車慢慢挪動,雁回都沒把消息發出去,握著手機頻頻出神。
宋然忽然碰了碰他的肩膀:「小雁哥,你看外面。」
雁回直接跟江敘打了個照面,隔著一輛車的距離,他目光怔忡,江敘示意他過去時,跟宋然交待幾句,下車朝江敘的方向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