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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4:15 作者: 瓜子和茶
似是怕她誤會,緊接著解釋:「你不用怕,我叫朱緹,住前街老胡同。後天出遠門,大概不回來了,反正租金付到了年底,房子空著也是白空著,不如你暫時住著。」
那婦人走了一遭鬼門關,當下也沒了再次尋死的勇氣。
生死之間,無形中對救命恩人產生一種依賴的心理,她掂掇一陣便聽了朱緹的話,慢慢站起來應下了。
回到租住的四合院,有好事的房客取笑道:「呦呵,朱老哥從哪兒領來個美嬌娘?好叫人羨慕!」
朱緹一巴掌呼過去,連打帶罵轟跑那人,賠笑道:「都是市井粗陋之人,我們打鬧慣了,太太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婦人已是恢復平靜,淡笑道:「我姓秦,單名一個婉字,恩公叫我名字即可。」
朱緹租住的屋子是東廂房的北屋,不大的一間。
此時日影西斜,金燦燦的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滿室輝光炫目,光影中她亭亭玉立,黑鴉鴉的秀髮松松挽就,一雙美目閃著溫和的柔光,微微笑著,讓人一見就打心眼裡歡喜。
不知怎的,朱緹心頭一動,竟自紅了臉,訕訕道:「你吃過飯沒有?嗨,還吃飯呢,人都不想活了准沒吃飯,等著,我給你弄點吃的。」
說罷,又是下面,又是燒茶,又是翻箱倒櫃找乾淨的被褥,收拾停當後,天色已經黑透。
四合院住的人大多不富裕,燈火都已熄了,唯有朱緹房中還有燈光透出來,但也很黯淡,只燃著一盞小小的油燈。
豆大的光亮明明暗暗,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
朱緹把炕讓給秦婉,借來兩個條凳,木板子一搭就是張床。
夜已深,但誰也無法入睡,兩人便一個在炕上,一個在地下,相隔一臂之遙說話。
於是朱緹漸漸知曉了秦婉的事情:她是大家出身,娘家卷進壽王謀逆案被抄了,家裡人死的死,亡的亡,而她也被夫家休棄……
她孤獨行走在茫茫人世間。
與他一般無二的處境。
朱緹悄悄側過身,借著朦朧的燈光望向她,卻發現她還睜著眼,嚇得立時合上雙目。
為什麼要閉上眼睛,他也不知道。
秦婉清澈的聲音迴響在屋中,好像月光下的泉水,緩慢而溫柔地流淌著。
朱緹說不出心裡是何樣的感覺,莫名的,往日溽熱難耐的夜風忽然間清爽宜人,空中似乎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往常煩亂的蟲鳴也變得悅耳動聽了。
活了二十五年,他從沒像此刻這般快活。
他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原來,一見鍾情是真的存在的……
朱緹如是想著,在她的柔聲細語中迷迷糊糊睡去。
窗戶紙剛蒙蒙發亮時,朱緹已然醒了。
他做賊似地偷偷摸摸下了地,挨著她輕輕坐在炕沿上。
望著炕上熟睡之人的面容,他忽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都是他和她都是孤身一人,是不是可以搭夥過日子?
可她能瞧得上他?人家是詩書之家的官宦小姐,自己是混跡市井的底層小民,差的也忒多了點。
就算她同意,自己得罪的那些人,能讓他們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嗎?
這時候,秦婉忽動了動,夢囈般呢喃道:「爹爹、娘……」
一滴清淚自她眼角緩緩落下。
寂靜的屋中,低微的聲音也如此清晰,「冤啊……冤。」
朱緹心底暗嘆一聲,悄然起身出了房門。
他在院子裡來回徘徊。
清風掠過庭院中央的玉蘭樹,濃綠的樹蔭水紋一樣波動,是陽光和雨露的味道。
天光逐漸發亮,院子從沉睡中醒來,復又變得嘈雜熱鬧,早起的人們打著呵欠,打水、梳洗、吃早飯,開始為今日的生計奔波。
他仍猶豫不決。
「恩公!」秦婉醒了,隔窗對他頷首微微一笑。
朱緹怔楞一會兒,然後不猶豫了。
他絕不是單純的好人,朱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貪念——把她留在身邊。
生死文書還沒交上去,去給那幾個地痞流氓磕頭認錯,嘲諷也好痛打也好,他都認了。
想和她在一起的念頭超過了一切!
安頓好秦婉,朱緹一路直奔幫派頭目的宅子,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夏季的驕陽放著蠟白的光,在湛藍的天空中緩緩移動著,地面曬得焦熱,人們隔著草鞋底子都能感受到那滾燙的熱度。
朱緹直挺挺跪在大門口,嘴唇乾涸開裂,面色肅然。
大門從內打開,十來個人簇擁著一個壯漢走出來。
朱緹迅速抬頭看了一眼,絲毫不猶豫,「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言辭懇切地賠禮。
所有人都像看一隻螞蟻一樣看他,不住地嘲諷譏笑,「你不是揚言要進宮當大太監?不把我們踩在腳下不罷休?現在草雞了?晚啦!」
拳頭雨點一般落下,朱緹把背蜷縮起來,默默忍受著。
他的頭被狠狠踩了下去,臉在粗糲的石子地上摩擦著,鑽心的疼。
一聲不吭,他沒有反抗,也沒有呼痛求饒。
大頭目止住手下嘍囉,蹲下來注視著他道:「你個性強硬,從不服軟,寧肯當閹人也不願向我低頭,是什麼讓你這樣的男人拋棄自尊?」
自然是有了更重要的東西,足以讓他為之拋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