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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4:15 作者: 瓜子和茶
可朱緹也跪在下頭, 哭喪著臉道:「求皇上還老奴一個清白。」
竟沒有一個人替他發聲!
御前跪了一地的人,唯獨有永隆帝孤零零坐在龍椅上, 無上的尊貴,也無比的孤獨。
胸口好似被重錘擊了一下,永隆帝身子一偏幾乎癱倒在椅中。
以前好歹身邊還站著個朱緹, 他一個眼神過去, 朱緹自會幫他把所有的事情辦好。
但內宦與外臣立場一致時, 永隆帝發現, 他這個皇帝好像沒那麼大的威懾力了,竟然無法彈壓群臣。
他氣得手直哆嗦,大怒:「你們,竟敢逼迫朕!都是亂臣賊子!」
底氣卻不足, 很有點外強中乾的味道。
馮次輔深吸口氣,誠懇勸說道:「皇上,決不能稀里糊塗蓋過去,此事不解決,留給後世的就是個爛攤子,皇上,您要為江山社稷著想!」
差點就明說,您在位時不給大傢伙個清清楚楚的交代,等新君繼位,若有人用皇子的名頭起事,天下會大亂!您老的不作為,就會斷送祖宗的基業。
永隆帝不傻,當然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查不查?
假的還好說,各打五十大板就過去了,如果是真的,他要把萬里江山交給閔氏的兒子?
永隆帝只覺額上青筋霍霍地跳,頭要裂開似地疼,恍惚中,似乎看到閔氏就站在殿門口,頭戴九龍四鳳冠,身披深青色翟衣,雍容華貴,目下無塵。
投過來的目光既不屑,又帶著得意的炫耀。
她在說:看,最終還是我勝你一籌!
一陣氣血翻騰,永隆帝咽喉里又腥又甜,竟生生漚出口血來。
「皇上!」朱緹膝行上前,扶住顫顫巍巍的永隆帝,泣聲哭道,「龍體要緊,您可千萬要撐住,不然……把朱閔青從遼東叫回來問問?」
朱懷瑾也附和道:「皇上,督軍一職本就可有可無,是應該把他召回京城協理查證。」
永隆帝緩緩搖頭,聲氣虛弱道:「不、不行,不能擾亂軍心,遼東正在打仗,需要的是穩定!此事,等遼東戰事結束再議。」
馮次輔大驚,現在不把朱緹扯下台,等朱閔青回來倆人互為依靠,那就更動不了他們啦!
他還想再爭取爭取,但朱緹截斷話頭,抹著眼淚哽咽道:「馮大人,皇上都說了容後再議,難道你們非要把皇上活活逼駕崩,好讓江安郡王靈前繼位嗎?」
一言既出,馮次輔是心驚肉跳,再不敢多言。
朱懷瑾暗嘆一聲,跪安退下。
片刻的功夫,偌大的宮殿只剩下永隆帝和朱緹兩人,誰也沒說話,靜得就像座荒蕪的古廟。
朱緹一直跪在地上。
永隆帝目光複雜地瞥他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幾下,卻是什麼也沒說。
終究,他沒有發落朱緹,但把調度糧草的差事轉交給內閣。
此後遼東再來要銀子的奏摺,無一例外都被扣下,然而朱緹早就把銀子給得夠夠的,內閣根本轄制不住衛寧遠。
而朱閔青乃是當今嫡長子的消息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豆蔻看自家小姐的眼神都不對了,「少爺是太子爺,您就是太子妃,以後……皇后娘娘!」
秦桑扶額嘆道:「快別胡說八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真是機靈有餘,穩重不足,看看人家月桂,從始至終都沒有面如止水,哪像你,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
說話間,月桂同手同腳走進來,木訥道:「小姐,崔小姐來了。」
秦桑忙道請進來。
月桂隨即順拐著又走了,豆蔻不禁一樂,「小姐白誇她了,還不如我呢!」
秦桑也是笑著搖頭。
崔嬈幾乎是一路飄著進門的,坐下就問:「傳聞是真的?」
秦桑挑眉一笑,「你覺得呢?」
「外面都炸鍋了!各個衙門的人瘋魔似地到處打探消息,我家的門檻都快讓人踏破了。聽說盛大人連都察院都不敢去,在家裝病不說,還在大門口掛上『謝絕訪客』的牌子。」
秦桑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還好我家的門檻高,他們不敢來。」
說著,湊到崔嬈跟前輕聲道:「現在你還擔心衛家公子慢待你?我說替你撐腰,就必定會做到,你心裡記得就行,別說出去。」
崔嬈臉頰微紅,繼而眼圈也紅了,握著秦桑的手說:「我曉得……京城也有不好的傳言,說朱大哥德行操守不好之類的。不過我爹說,沒有不立嫡子立侄子的道理,維護正統才是立國之本。」
起風了,窗外竹林沙沙地響。
秦桑若有所思地看著搖曳不定的竹影,良久方說:「君子若竹,清華其外,淡泊其中,在權勢的浸漬下,君子恐怕不好當啊……」
隨著越來越寂寥的蟬聲,京城溽熱難耐的盛夏悄然消逝,轉眼到了盂蘭盆節,夜風也帶著涼意了。
河岸邊依舊是熱鬧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無數盞河燈點亮了長河,宛如一條充滿星光的銀帶子,與暗夜中的銀河交相輝映,也不知是天上的星星墜入人間,還是人間的燈光映亮了天上的星星。
秦桑放了兩盞河燈,看著他們越飄越遠,直到匯入萬千燈光中,才幽幽嘆口氣,「走吧。」
豆蔻低聲道:「小姐,對岸有人一直往您這邊看,要不要打發兩個侍衛過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