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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4:15 作者: 瓜子和茶
他問道:「先皇后深居內宮,一年也不見得和壽王碰上一次,緣何你說他們有私情,皇上竟然就信了?壽王案已了,結果又牽出個新案子,結不了案,你還得活受罪。」
張昌臉頰狠狠抽搐兩下,盯著朱緹說:「我只求速死,你說話要算話,不然我就變成惡鬼,日日夜夜纏著你閨女!」
朱閔青已是勃然大怒,喝道:「那就嘗嘗千刀萬剮的滋味如何?」
朱緹一擺手止住他,起身冷笑道:「我是嫌麻煩懶得細查,別以為我查不出來。反正機會給你了,你不要也怨不得別人。」
張昌終於放棄,灰敗著臉道:「帝後不和由來已久,皇后的性格太剛硬要強,後宮事事做主也就罷了,連前朝政事也要指手畫腳,不是勸皇上勤政,就是說皇上太過親近內宦。」
「她和皇上政見不和,皇上要的是至高無上的君權,她卻認為應與士大夫治天下。」張昌搖頭嘆道,「閔後深得朝臣支持,被稱為是亘古未有的賢后,皇上被她的光環壓倒,她越好,越顯得皇上無能,皇上心裡能高興嗎?」
「本朝沒有後宮不可干政的說法,更有太后垂簾聽政的先例,強勢又有威望的皇后,且閔家勢大,就是蘇家最鼎盛的時候也不能相提並論,扶持一個年幼的皇子登基根本不算難事。」
張昌幽幽道:「先皇喜愛壽王,因此先太后特地給皇上找了個實力雄厚的岳家,可有句話怎麼說的,飛鳥盡,良弓藏……這個謊言漏洞百出,偏生皇上就信了,你們還不明白?」
話至此,三人皆已瞭然,與其說永隆帝不喜閔後,不如說他更忌憚閔家,所以張昌構陷閔後與壽王有私,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永隆帝仍選擇相信,藉機除掉勢大的閔家,並縱容張昌活活逼死閔後。
門窗都緊閉著,死一般的寂靜,悶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朱閔青死死盯著張昌,拳頭攥得出汗,喑啞著嗓音道:「這麼說他當時就知道母……先皇后是冤枉的,也知道閔後之子是他的親骨肉?」
張昌看他的眼神有幾分奇怪,仍照實答道:「文書房有起居註記錄,何人何時何地侍寢絕不會弄錯,皇嗣血脈不容混淆,這一點毋庸置疑,只看願不願意信了。」
朱緹眼光陡地一閃,略帶遲疑問道:「鳳儀宮大火燒了一夜,中間無人沖入火場救小皇子,是你的授意,還是……」
張昌怔怔盯著眼前的方磚,久久不語,忽抬頭看向朱緹,咧嘴一笑:「你我都是閹人,所有的權勢都來自皇上,其實我們有什麼,只有一個皇上。你我無非就是揣測聖意,按照他的意願去做。」
朱閔青霍地跳起身,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道:「明知是自己的親兒子,卻眼睜睜看著孩子被燒死,他還算是個父親麼?」
他的面孔有些扭曲,驚愕、失望、怨恨,還有無處可宣洩的痛苦,那是一個幾乎被擊潰之人的神色。
臉色如此難看,秦桑都不忍看他。
張昌卻道:「事發突然,就算救下小皇子,有個不光彩的母親,他該如何自處?若他日後得知真相,皇上又該如何待他?若有壽王餘孽利用他生事,豈不是後患無窮?」
朱緹隨即冷笑道:「所以你猜准了皇上的心思,就算小皇子不是死於火場,以後也會悄無聲息地死在後宮。」
張昌默然了,半晌才咽下一口氣,顫抖著發白的嘴唇道:「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朱緹,算我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朱緹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朱閔青,口氣緩和下來,似是在自言自語,「天家無父子,沒什麼比皇位更重要,他是帝王,不是尋常百姓家的男人。皇上薄涼,興許想孩子算什麼,反正以後還會有的。」
「只怕他自己也沒料到,閔後一去,後宮再無人生養,他竟差點絕了後,說不得這就是閔後冥冥之中的報復。」朱緹拍拍朱閔青的肩膀,「事已至此,無須傷感,走吧。」
張昌詫異極了,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來回打轉,猛地怪叫一聲:「朱閔青,你到底是誰?」
朱閔青臉上閃過一瞥陰冷的笑容,「托你袖手旁觀的福,我沒被大火燒死。」
張昌此時已經呆了,傻子一樣盯著他,喃喃自語:「我不信……這不可能的……」
他突然爆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皇上,皇上啊——我才是最忠心的!只有我沒背叛你啊皇上——」
朱閔青一腳踢過去,張昌的哀嚎聲戛然而止。
出來時,已是天低雲暗,涼風夾著冷雨打在屋瓦上,青石板地上,噼里啪啦不分個兒地響。
秦桑等人站在廊下,誰都沒有言語。
良久,朱緹呼一口氣,嘆道:「時機不成熟,不能貿然相認,須得天時地利人和方可。」
朱閔青額上青筋鼓起,看得出內心極為不平靜,卻是勉強擠出個笑,說:「我曉得,即便他認下我,一想我要跪下喊他……簡直叫人噁心!」
朱緹又是嘆氣,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惜,但語氣仍是溫和平順,沒有給人一丁點同情的感覺,「還有時間,咱們想法子叫他不得不認。阿桑,好生陪你哥回家。」
入夜,雨下得更大了。
隔窗望去,廊廡下似掛了密密麻麻的雨簾,庭院的竹叢茂樹模模糊糊的,黑黢黢的一片。
一陣哨風襲來,秦桑不禁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