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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4:15 作者: 瓜子和茶
「沒錯,幸好我那乾兒來得及時,才救了我閨女的命。誒,林嬤嬤,你幹嘛這樣盯著我?」
林嬤嬤白亮亮的眼神瘋子一樣盯著朱緹,五官都擰歪了,「你早知道吳其仁的身份對不對?你怎會好心從拐子手裡救人?你找他就是為了轄制我!我可憐的兒啊——」
「這誤會可大了!」朱緹看看她,又看看吳其仁,斜扯嘴角一笑,「原來他是你兒子,你當年怎麼就沒好好找找呢?沒準他躲在哪個犄角旮旯等著娘來呢,興許多找一陣子就找著了。」
他連連搖頭,「可悲可嘆啊,眼見母子就能得以相認,偏偏吳其仁聽信了那個妓子的讒言,枉送一條命。哦,那妓子還是你閔……的舊人,真是死在了親人手裡,死了都是個糊塗鬼。嘖嘖,你說他冤不冤吶!」
林嬤嬤痛苦著揪著頭髮,發了瘋似地發出一陣似哭似嚎的嘶啞的叫聲:「天哪!我苦命的兒,娘找到你了,你睜眼看看娘,看娘一眼!老天爺,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
朱緹在旁提醒道:「在這裡哭哭就算了,回府後千萬別提這事,讓朱閔青知道了,可叫他心裡怎麼過得去?你說這事鬧得,奶兒子殺了親兒子,唉,你節哀順變吧。」
「朱緹——」林嬤嬤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向前空抓著,鬢邊幾縷灰白的亂發緊緊貼在慘白的臉上,眼睛向外凸著,唇角掛著一絲血跡,惡鬼似的猙獰可怕。
「你害了我兒!你這閹狗害了我兒!你和張昌是一樣陰險狡詐的閹狗!我當初就不該信你——」
一直守在門口的崔應節見狀不對,急忙上前護在朱緹身旁。
朱緹的面色已完全冷了下來,「害你兒子的,是挑唆他的青鳶,是藏在青鳶身後的那個蠢貨,關我屁事!」
林嬤嬤桀桀怪笑著,眼神發直,驀地狂叫一聲,胳膊直直伸著沖他撲過去。
崔應節沒有半分手軟,甚至都沒有得到朱緹任何示意,手起刀落,狠狠劈上了林嬤嬤的肩頸。
漫天血霧,林嬤嬤的身子軟綿綿倒下去。
「嬤嬤!」
淙淙大雨中,遠遠聽到朱閔青驚得變了調的驚呼聲,便見他用一種瘋狂的速度衝出穿堂,越過庭院,一把抱住林嬤嬤,慌慌張張摁著她的傷口。
「嬤嬤,我去叫太醫,你千萬撐住!快快,來人,來人,快叫太醫!」
朱緹沒有發口令,所有的人都沉默著一動不動,崔應節手中的刀在雨幕中泛著冰冷的光,刀尖微微朝下,卻始終對著朱閔青。
大雨澆在朱閔青頭上,他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林嬤嬤還沒有咽氣,她極力掙開朱閔青的胳膊,痛苦地抽搐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吳其仁身旁,喉頭髮出一聲似哭非笑的嗚咽,頭一歪,瞪著兩隻眼睛沒了聲息。
自始至終,她沒有看朱閔青一眼。
朱閔青滿臉的錯愕,隨即就覺得無力。
秦桑站在穿堂門前,出神地望著廊下,仿佛要穿透迷濛的雨幕,許久,才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順著抄手遊廊走到朱緹身邊,秦桑輕聲道:「這裡交給女兒可好?」
朱緹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一干人默不作聲離開,偌大的院子只剩下秦桑和朱閔青。
朱閔青跪坐在地看著那兩具屍首,眼神木然空洞。
秦桑站在他身側,長久的沉默過後,她說:「你怨我和爹爹嗎?」
沒有回答。
這樣的死寂讓秦桑難以忍受,掂掇半晌,說:「下個月我回秦家莊給我母親遷墳。」
下半句她沒說:你可願陪我回去?
朱閔青仿若沒有聽見,只輕輕給林嬤嬤合上雙目。
秦桑轉身欲走,衣角卻被他扯住了。
她拽了一下,沒拽動。
朱閔青垂著頭,昏暗的光影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攥著衣角的手顫抖著,手背青筋脹起,看得出內心極為不平靜,仍舊一句話沒說,只是固執地揪著秦桑的衣角不放。
大雨直直下了一夜,天亮時分雨勢才轉小,濛濛細雨飄搖著,霧一樣籠罩著京城。
朱緹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顯見是夜裡也沒睡好,「江安郡王那頭昨晚來信兒了,說是十分感激你替他消去一樁禍事,想要登門答謝。閨女,你的意思?」
秦桑連連搖頭:「免了,他一來才是麻煩。」
朱緹一樂,瞅一眼小自鳴鐘的時辰,和秦桑叮囑道:「不早了,爹要去宮裡伺候著,給你留下一隊侍衛,有事你就吩咐崔應節。」
秦桑笑道:「我知道您擔憂什麼,大哥或許一時轉不過彎兒來,可他絕對不會害我,您儘管放一百個心。」
朱緹摩挲著下巴,長長吁了一口氣,「就看他這彎兒要拐到什麼時候了。」
秦桑以為不會太久,然朱閔青辦完林嬤嬤的喪事後,一日沉鬱一日,臉上再無半點笑模樣,每天早早上衙當差,回來便關在屋子裡悶坐。
秦桑沒有主動尋他,說到底這事也是林嬤嬤自尋死路,怨不得別人。這事她和爹爹沒法勸,只能等朱閔青自己想清楚。
五月漸近,秦桑準備啟程回秦家莊。
離開京城那日,朱閔青沒有送她。
驕陽在湛藍的天空中毫不吝惜散著熱,曬得大地炎騰騰的,薰風刮過,官道兩旁的莊稼地撲簌簌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