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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44:15 作者: 瓜子和茶
這話說得秦桑又好氣又好笑, 天下不識字的人多得是,還不是一樣的請人代寫,難道個個都是不敬祖先?
這種防她如防賊的做派,秦桑真覺一片好心餵了狗,冷聲道:「你也不算哥哥的家人,看來只得等哥哥自己寫了。若他趕不回來,你這紙錢燒不成,才是對先人最大的不敬!」
林嬤嬤的臉一紅,心裡是又氣又恨卻不敢發作,忍氣吞聲下去,那是幾乎咬碎了一口老牙,只盼著小主子回來聽聽自己的委屈。
盂蘭盆節這日,天空略有些陰沉,灰白的薄雲後是一輪無精打采的圓日,黯淡的日光中,青磚地上模糊的樹影微微搖動著。
今日仍未見朱閔青的身影。
秦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在的時候倒不覺得,猛地分開這麼久,只覺心頭空落落的,莫名的不習慣。
豆蔻提醒道:「小姐,時辰差不多了。」
秦桑吁出胸中悶氣,將所有的思緒壓在心底,拖著略顯沉重的步子來到堂屋。
祀桌上擺著瓜果米食等祭品,最上面供著母親的牌位。
秦桑點燃盤香,幾縷香菸飄飄裊裊,她的雙眸逐漸模糊了。
她獨自在母親的靈位前立了良久,直到雙腿發酸,才慢慢走了出來。
伺候的人察覺到小姐情緒低落,一個個不由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當心觸了她霉頭。
豆蔻仗著與她情分好些,勸慰道:「奴婢叫小常福備了船,晚上咱們划船看燈,瓦肆里還上演『目連救母』,聽說新來的伎人唱得特別好,要不咱們也去聽聽?」
秦桑知她在哄自己開心,勉力擠出一絲笑道:「哥哥不在,我不湊那個熱鬧。」
豆蔻小聲嘀咕道:「原來是因為少爺不在,小姐才不去的啊……」
秦桑頓覺失言,像是努力澄清似地否認道:「不是,上元燈節我擠丟了,幸好哥哥把我找了回來。如果這次再丟了,可有誰找我?」
豆蔻倍覺詫異,如今不同以往,府里丫鬟婆子一大堆,還有一隊護院,小姐怎麼可能會丟?
但小姐擺明了不想去,她也頗有眼色地住了口。
茫茫夜色逐漸籠罩大地,豆蔻並幾個婆子簇擁著秦桑,剛走到垂花門,卻見朱閔青從影壁後轉過來。
「哥哥!」
秦桑不禁驚喜交加,頓時整個人都鮮活了,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鹿。
「你回來啦,你去哪兒了?怎的連個信兒都不給我?也不敢問別人生怕影響你辦案,可擔心死我了!」
眼前的小姑娘緊緊揪著他的袖子,嘰嘰喳喳說著話,雙頰因激動而泛紅,眼睛因快活而閃閃發光。
她的笑容耀眼奪目,宛如璀璨星光,暗沉沉的夜都亮了幾分。
朱閔青訝然了,見到他,她竟這麼高興!
其實本次查案,朱緹本派的是崔應節,是他主動請纓把差事拿了過來,一來事關張昌,二來,他不知怎樣面對她。
那晚義與利的爭執,他明明白白看到兩人想法上的巨大差異。
他本以為兩人會產生隔閡,沒想到她並未因此與他疏遠,相反,似乎比以前更在意他。
這讓他沒由來的一陣欣喜。
接連數日的奔波查案,朱閔青已是累極,進門前只想一頭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然此刻,他只覺疲憊減輕了不少,就好像三伏天喝了一碗清涼茶,渾身上下都痛快了!
朱閔青微微俯下身,聲音中含著他也未曾察覺的期待,「想哥哥了?」
秦桑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朱閔青笑著,手抬起,似是要撫摸秦桑的頭髮,然手指還未碰到她的頭髮絲,就收了回來。
「你去放河燈?」
「嗯,你去嗎?……看我傻的,你肯定很累了,趕緊回屋歇息去。」
「我不累,你等等我。」
約莫兩刻鐘後,他來了,換了衣服,身上是淡淡的皂角味,頭髮濕漉漉的,想來是怕她著急,沒來及擦乾就匆匆來了。
「走吧。」朱閔青接過她手裡的河燈,又瞅她一眼,「你瘦了。」
秦桑摸摸臉頰,因笑道:「我苦夏,許是輕了幾兩肉,等天涼了養秋膘,一下子就回來了!」
「中秋過後就是秋狩,運氣好的話能給你打頭鹿補補。」
「那我可等著了!爹爹也去嗎?秋狩是什麼樣子啊?」
「請督主討皇上個賞兒,你親眼瞧一瞧就知道了,這個面子皇上會給的。」
「真的嗎?」
兩人談論著秋狩的七七八八,不約而同避開了某個令人不快的話題,好似在維持某種微妙的平衡。
夜色濃郁,沒有月,也沒有半點星光。
往日漆黑一片的河面閃亮著星星點點的燈火,一盞盞河燈帶著人們對親人的哀思,在靜靜流淌的河水中悠悠蕩漾。
慢慢的,河燈越來越多,漸漸連成了片,幾乎占滿了整個河道。
燈光映著水光,交相輝映,宛若天上的銀河落入了人間。
秦桑蹲在棧橋上,手捧著一盞河燈,小心翼翼放入水中,一直到那河燈隨著清波遠去了,再也瞧不見了,才收回了目光。
朱閔青在她身旁負手而立,眼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愴,他一直注視著遠處,似乎心也被燈光牽走了。
秦桑瞧見,心似乎被針扎了下,這一瞬,她看見了他深埋心底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