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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39:42 作者: 繡生
    他想起那日自己去王府尋葉雲亭,還曾怪他為什麼不反抗,一個男人卻認命嫁了人,讓他被朋友恥笑。然而這一切卻原來都是因為他。葉雲亭不反抗,不是不想,也許是不能。

    葉妄在屋裡獨自待了許久,他自虐一般回憶著那番話,一開始還會流淚,後來時間長了,眼眶乾澀,就木了,再也流不出眼淚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他夾在中間,不敢去質問父母,也不能再自欺欺人。

    若不是侍女來叫他,或許他就要躲在屋裡,一直逃避下去。

    「少爺,少爺。」侍女的聲音越發急切:「夫人就在外面,您開開門吧。」

    緊接著殷夫人的聲音也響起來:「妄兒,你這是怎麼了?侍女說你晚飯也沒吃,娘讓廚子做了你最愛吃的八寶鴨,你趕緊出來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葉妄胡亂擦了擦眼睛,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努力讓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我不想吃,我已經睡下了。」

    殷紅葉皺起眉,壓低聲音詢問侍女:「少爺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

    侍女喏喏點頭:「是,臉色白慘慘的,看著跟丟了魂似的。」

    殷紅葉皺著眉,又繼續敲門:「妄兒,你是不是在外頭受委屈了?你說出來,娘親給你出氣。」

    「沒有。」葉妄頭疼欲裂,他捂著腦袋大聲道:「娘,你就讓我一個人待著吧,我什麼也不想吃,也沒受委屈。」

    他抱著頭蹲在地上,逃避一樣地將頭埋在腿上。

    葉妄是個小霸王的性子,從沒有像這樣把自己關在屋裡過,殷紅葉被他嚇住,也不敢再敲門。只悄聲吩咐貼身侍女,叫她留了兩個婆子聽著屋裡的動靜,將葉妄院子裡的下人全都叫了出去挨個詢問。

    ……

    國公府里如何雞飛狗跳,葉雲亭並不知道。

    打發了薛平之後,他便與李鳳岐去給老王妃請安。

    老王妃信佛茹素,早飯並不與他們一起。飯後還要在小佛堂里念經誦佛。他們只能等老王妃誦完經之後,方能前去請安。

    兩人過去時,老王妃剛從佛堂里出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極深的墨綠色長襖,外面搭了件淺色褙子,手腕上纏著佛珠,周身纏繞香火味道。

    看見兩人,她微微頷首,命倚秋上茶。

    三人分兩側坐著,老王妃坐上首,葉雲亭與李鳳岐坐一側。倚秋端著沏好的熱茶過來,笑著道:「從榮陽回來得匆忙,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收拾,院裡只剩下這些陳茶了,王爺王妃莫嫌棄。」

    葉雲亭接過茶盞,就見茶盞里泡得是團茶,他有些詫異地看了上首的老王妃一眼。

    團茶又叫茶餅,分細色五綱、粗色七綱。製作工序極其繁複精細,上品幾乎都供給宮中,餘下的也都流入權貴世家,數量稀少,價錢昂貴。當然,對於勢大的永安王府來說,小小團茶並算不上什麼。

    葉雲亭詫異是因為,老王妃竟然連李鳳岐這樣小的喜好都注意到了,他實在看不明白,這母子倆的關係為何會如此冷淡。

    ——李鳳岐喝茶只喜歡喝團茶,旁得片茶或者散茶,他寧願喝白水也不肯喝的。這還是他照顧李鳳岐時意外發現的小習慣。一開始他不知道,在李鳳岐昏迷時無意間餵他喝過幾次普通茶水,每每李鳳岐醒來後都要多喝上許多水漱口,他這才驚覺,永安王對茶挑剔得厲害。

    「我叫人再送些今年的新茶過來。」李鳳岐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若榮陽還有什麼東西落下了,母親只管吩咐五更派人去取來就是。」

    老王妃聞言「嗯」了一聲,緩緩捻動手中佛珠。

    廳里又靜默下來。

    葉雲亭發現,這母子二人的話實在是少得驚人。每次見面最後都總會以靜默收場。他們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倒是他這個外人在一旁坐立不安,搜腸刮肚想要想些話來暖場,但他初來乍到,說些什麼都似乎不太合適,於是只能也跟著靜默著。

    一盞茶之後,李鳳岐方才又開了口:「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母親。」

    「何事?」老王妃手一頓,轉動的佛珠便靜止下來。

    李鳳岐:「舊事,這裡不便說。」

    老王妃默了默,緩緩起身:「去裡面吧。」

    李鳳岐轉動輪椅,緊隨其後,經過葉雲亭身前時,他在葉雲亭手臂上按了按:「我去去便回,有些事……日後再告訴你。」

    葉雲亭點頭,他倒是沒有什麼不滿。他雖然與李鳳岐在一條船上,但實際上也才合作了半個月,若是要緊的事,李鳳岐就是不說,他也會主動避嫌。

    有時候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長久。

    *

    李鳳岐隨老王妃去了後頭的小佛堂。

    小佛堂里香火繚繞,佛台上供奉的地藏菩薩左手持寶珠,右手執錫杖,寶相莊嚴。菩薩像左側供著老王爺李懷渠的牌位,右側則供著個空白牌位。

    老王妃點了三炷香祭拜,李鳳岐與她並排,也上了三炷香。

    祭拜完,老王妃才緩緩開口,聲音在繚繞的煙霧裡顯得有些虛無:「你想問什麼?」

    李鳳岐看著供奉的牌位,閉了閉眼,說:「我的身世。」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空白牌位上,從他記事起,他就見那空白的牌位被供奉在此處。沒有姓名,沒有生辰八字,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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