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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35:22 作者: 朱輕
    「那麼……」徐初陽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恢復笑容,「可以放鬆點了嗎?茵茵,這幾天你太緊張了。」

    「嗯,是呢。」徐茵茵無力地笑了笑。

    徐初陽一面輕抿著咖啡,一面看了眼時鐘,暗暗計算了一下後站起身,繞過餐桌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聲線里多出的幾分寵溺令他的聲音更顯得低沉動聽,「去廚房給自己煮一杯牛奶,然後回房間再睡一下。等你睡飽了,我們再去機場。」

    「機場?我們要去哪裡?」

    「回台灣。」

    通訊器就在桌角,以賀昕的臂長,即便是坐在皮椅里,也可以一伸手就輕鬆摸到。

    他一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的手指不斷地繞著通訊器上的圓形按鈕打轉,剃銳整齊的眉間壟起深深的溝壑。片刻後,原本只是打轉的修長手指開始反覆掠過按鈕,凸起的按鈕不斷壓下、彈起,發出喀噠喀噠的響聲。

    而通訊器的那一頭,何秘書被不斷響起又迅速消失的提示音弄得滿頭霧水,總監又要幹什麼?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手指越動越快,何秘書那邊的提示音也越響越頻繁,就在她打算去辦公室裡面瞧瞧的時候,響聲忽然消失了。她愣了一下,剛剛坐回到椅子上想要鬆口氣,就聽到通訊器里鑽出了賀昕低沉好聽卻格外冷硬的聲音。

    「送一本桌曆進來。」

    桌曆?雖然疑惑,可何秘書還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好的。」

    大學畢業後何玥就來到這家公司工作,上司換了幾位,賀昕卻是其中最奇怪的一個。他的性格一點都不好,在某些細節上,簡直挑剔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可他卻也不是很難纏,因為在大多數時候,他都像是一個獨行俠,完全當部門的下屬是空氣,從來也沒有為難過誰。

    犯錯了?可以,不管你是要偷偷解決,還是一錯再錯,只要不給賀昕找麻煩,他向來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就算有損失,那也是尤成漢該去頭疼的事,更何況他憑藉一己之力賺到的錢就已經遠遠超過整個部門的業績了。所以當他的個人助理,聰慧的何玥做得還算得心應手。

    雖然賀昕很奇怪,不過何玥多少還是有些了解他的,所以她能感覺出,自己上司最近的心情很糟糕。而這種糟糕心情的源頭,應該是那位之前頻頻出現在辦公室里,可最近卻消失了好幾天總監夫人,徐茵茵。在這種敏感時期,何玥該做的就是不多看、不多說,竭盡所能地不要觸這位挑剔上司的霉頭。

    五分鐘後,她從總務部領了一本新桌曆送進總監辦公室。

    那個低氣壓的男人,正斜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後。皮椅大而舒適,可賀昕臉上卻不見絲毫舒適的表情。他穿著黑灰相間的條紋襯衫,袖口卷折到肘間,粗壯的小臂擱在桌面上,修長的指沒有再去肆虐那可憐的通訊器按鈕,而是徐徐地在桌上畫著圈,即使是這樣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動作,在他做來卻仍帶著難掩的優雅與閒適,「翻到這個月那一頁。」

    何玥依言照做。

    原本繞著圈的手指停下來,微微抬起,朝外揮了幾下。

    何玥會意,悄無聲息地退出辦公室。

    又等了一會,賀昕才放下托著臉的手正過身,一手拿過那擺在眼前的桌曆。平素總是堆滿了挑剔的眼角微垂著,纖直的睫毛將黑眸半掩,遮去了裡面幾乎滿溢的焦躁。他抽出筆筒里的高級鋼筆,在某個日期上面劃了個圈。

    半秒後,又劃了一個。第二個圈、第三個圈,越劃越用力,直到把那一天劃了一個黑圓,直到日曆紙幾乎要被他劃破才停止。

    賀昕冷著臉,動作舒緩地將鋼筆插回原處,然後舉著那本桌曆開始端詳。他向來被打理得很整齊的濃密褐發隨意地蓬亂著,鬆軟垂下的瀏海遮住光潔的額頭,卻遮不住那張俊臉上揮之不去的冷厲。第六天了。

    半分鐘過後,賀昕忽然將那頁桌曆撕了下來,用力揉成團,然後狠狠拋出去。他重重地倚向皮椅,下巴的線條緊繃著,今天是徐茵茵離家出走後的第六天。即便沒有桌曆,他也很清楚地記得日子,就算不記得,手邊隨便一樣科技產品都可以提醒他。只是現在賀昕很想做點什麼來發泄一下,而這本桌曆的作用,就是被他撕爛。

    賀昕真是沒有想到,徐茵茵居然會和他耍手段。是他把這個蠢丫頭教得太好了呢,還是在一起的時間太久,自己的智商也被她拉低了?竟然真的被騙到了。他可是賀昕,牛津商學院的傳奇,歐洲商圈有名的金融鬼才,居然被一個高中畢業都有困難的笨蛋騙了。這樣的事,在賀昕二十七年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發生。

    他,被一個女人給甩了,而且沒有預兆,也沒有理由。徐茵茵只給他留下一張字條,然後就消失了。這還真是……可笑至極!

    什麼叫「我走了,不要找我」啊,這算什麼,拍狗血電視劇嗎,這場婚姻是她求自己給她的,離婚協議書也還在他的手上,所以這個女人有什麼資格玩失蹤。在他這裡,徐茵茵只可能被掃地出門,卻不可以離家出走!

    啪的一聲,賀昕用力地將桌曆拍到桌上。微微起伏的胸膛,表示著他正努力將幾乎破體而出的怒火緩緩地勻出去。這時,內線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賀昕順勢將桌曆掃到一邊,又冷靜了一會之後才接通了電話。是的,他可以接電話、可以開會、可以出差,一切都很正常,因為徐茵茵那個笨蛋,根本沒有影響到他。

    打電話來的是尤成漢,他用法語打了聲招呼,充滿磁性的嗓音裡帶著慵懶的笑意。

    「尤成漢,天天撂法語很有趣嗎,可不可以拜託你搞清楚自己的國籍。」自以為已經冷靜下來的賀昕瞬間又黑了臉,因為聽到法語他就會想到巴黎,而巴黎……

    「嘿,這是怎麼了?」他哪有天天撂,上一次說法語,還是半年前找了個法國妞時的事呢。

    「我不想聽到法語。」

    「不想聽到,為什麼還要去巴黎呢?」

    停頓一秒,聲音頓時冷了三分,「你調查我?」

    「No,這不是調查,是關心。」雖然在過去的一星期里,賀昕沒有任何異常,可身為他十幾年的好友,尤成漢還是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更何況,據我所知,公司目前沒有安排你出差。所以這次的巴黎之旅,又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旅行?應該算不上,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就只有抓人而已。在徐茵茵剛剛失蹤後,他只給她打了通電話、發了條簡訊。她沒有回,意料之中,賀昕也沒多糾纏。接著他發簡訊給徐初陽,同樣的言簡意賅,同樣沒有得到回覆。

    接下來賀昕沒有再聯絡誰,因為他已經可以確定這對兄妹正在一起,不然自家小妹不見了,徐初陽這個做大哥的沒道理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她一定是在徐初陽那裡。

    經過調查,賀昕知道徐初陽最近一個月都在巴黎忙開分店的事情,看樣子徐茵茵應該也在巴黎。得到這個結果之後,賀昕又強逼著自己等了幾天,在確定那個笨蛋完全沒有回來主動承認錯誤的自覺之後,才訂下了明天飛往巴黎的機票。

    不過這些事,賀昕並不打算讓尤成漢知道,「是。」

    「那你請假了沒有?」

    賀昕無聲地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多說,「我現在請。」

    「喂!」

    「還是說,你更希望我現在直接辭職?」

    「哇哦,別這麼激動嘛。」隔著電話線,賀昕也可以像想到他微攤著雙手、滿臉痞笑的欠揍樣,「我只是想說,既然要旅行,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呢。這種事情,我向來不會缺席的,雖然最近事情多,可仔細想想,在這個小破公司里,哪天事情不多。與其悶在這裡透支生命,倒不如去巴黎找我的哈尼玩一玩。」

    尤成漢的哈尼有很多,不過他現在口中的這一位,應該是半年前的那位法國妞。

    「等下我讓助理調整好日程,最好能訂到你的那班飛機……」

    「不必了。」

    「啊?」停頓了一秒,尤成漢很傻很天真地問:「你不去巴黎了?」

    「不,我要去。只是……」賀昕垂眼,修長有力的大手順著電話線一路緩緩撫下,「只是,我更希望自己去。」

    說完,沒等尤成漢開口,拿著聽筒的手就已經利落地按下了掛斷鍵。追回逃妻這種事,他還是獨自進行比較好。啪嗒一聲,將聽筒歸位,然後順手拔掉電話線。

    賀昕抬腕看了眼時間,現在吃午飯早了點,不過為了躲開尤成漢的糾纏,他還是站起身,撈起西裝外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把那本無辜的桌曆丟進垃圾桶。

    穿過寬敞又整潔的辦公區,賀昕來到電梯前,電梯門光滑如鏡,將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映出。賀昕擁有一張絕對俊美的臉,深邃的眼眸、纖長的睫毛,總會給人一種憂鬱又多情的錯覺,而他與古典油畫中王子的唯一區別,就是更加立體真實。只是那具不但立體,還足夠健美的男性體魄,在衣料的遮掩下更顯得高挑精瘦。

    他一手插著口袋,另一條手臂半曲,搭著西裝外套。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賀昕這才抬起眼。可是在看到電梯中的人時,他剛準備邁出去的腳又停了下來。

    【第二章】

    賀昕現在正坐在凱恩大廈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裡。臀下的鐵質長椅,在太陽的照she下微微發熱,不過卻仍舊不能和他手中的外帶咖啡相媲美。為了不去看旁邊那欠揍的笑臉,所以他始終盯著路對面的冰淇淋車瞧,一面看一面心不在焉地將紙杯湊到唇邊,只是試了試熱度後卻又放下了。

    「阿昕,謝謝你的咖啡了。」坐在他旁邊的男人舉了舉紙杯,和煦的笑容比這幾近正午陽光還暖人。

    徐初陽人如其名,氣質溫煦如初升的日頭,柔和卻不灼人,可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可以隨意捏圓捏扁的軟腳蝦。因為在幾個好友之中,除了酷愛健身的尤成漢以外,他的好身材名列第二,雖然比高挑精瘦的賀昕稍矮一些,不過肩背寬闊、腰腹結實,修長的四肢上肌肉均勻分布,是衣料都掩飾不住的壯實。

    線條深刻的臉龐亦是充滿硬性俊朗,只是他的笑容太和善耀眼,再加上天生了一副討喜的單眼皮眸子,所以總容易被人忽略掉他的高大英俊,以及那暗藏在金絲框眼鏡後面的精明與算計。

    和他相比,賀昕冷得像塊冰。

    「我沒想請你喝。」他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根本不想付錢。

    「結果都是一樣的。」

    賀昕將咖啡杯放到身側,開門見山,「不要繞彎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你不是也正打算去巴黎找我嗎。」

    很好,現在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去巴黎了是不是,徐茵茵也知道?賀昕有些糊塗了。他終於側過頭看向徐初陽,憤怒燒著訝異,將他俊美無儔的五官燎得略顯生硬,「你們兩個在耍我?」之前大費周章地逃到巴黎,現在卻又主動送上門,這對兄妹到底在搞什麼?賀昕可不會天真地認為,徐初陽是來把徐茵茵還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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