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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4:20:13 作者: 容九
符宴歸一凜,長陵嘴角微微一彎,這笑意中既有譏誚,更是濃濃的悲哀:「你說了這麼多過去,沒有一次提及那些死去的越家軍,那些被雁軍殺害的泰興城百姓……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你對誤殺『季子凝』的悔恨……」
長陵道:「付流景,你的心,可還有情,你的血,可還有義?」
符宴歸的目光空落落地從暮陵劍上回到她的身上,腦海中驀然閃過許許多多與越二公子相處的畫面,那些他一直以來刻意迴避,不敢深思的每一幕。
屋外隱有雷鳴,長陵眉睫不動,不知怎麼,她的呼吸微微有些顫意,語氣卻淡薄地像一道風:「你可還記得,在十字崖上,你曾立過的誓言?」
他的身形極輕的顫抖了一下,「記得。我說,『皇天在上,我付流景與越長陵結為生死兄弟,今後福禍相依,患難相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神天鑒查,報應昭彰。
那一日,是越二公子生平第一次,與天諾,與地諾,誓將此生以酬知己。
「你記得就好。」長陵一字一頓道:「付流景,天不報你,我來報。」
下一刻,鋒利的劍破膛三寸而過,伴著「滴答」「滴答」兩聲血濺地面,屋外下起了傾盆大雨。
符宴歸抓著劍刃的那隻手逐漸鬆開,想伸出手去觸摸她,卻只差一毫,碰不著。那雙俊儒無雙的眼黯然了下去,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然而湧出口的除了淋漓鮮血再無其他。
這一個剎間,長陵看到他的嘴一開一合,在問:你愛過我嗎?
下一瞬間,劍鋒迅速抽離,他終於還是闔上那一雙不甘,一屈一軟,栽倒在血泊之中。
長陵沒再看他,她左手握著鞘,右手持著劍,跨出木屋,走向徐徐而來的風雨中。
莫名地,她想起在茂竹林初遇之時,她假裝成季子凝偶然救了他,秉持著一個魔教妖女殺人如麻的形象,他一醒來,就將他揪到海崖邊,嚇唬著要把他丟入海里。
然而他居然不慌不忙地解下腰間的牛皮壺,喝了一口酒道:「死前酒一壺,足以醉浮華……」
詩沒念完,酒壺被她一腳踹入海中,他心有餘悸望著崖下海,輕咳了一聲,道:「……盡傾江海里,饋飲天下人。」
長陵剛走出幾步,忽然看到冒著風雨趕來呂碧瓊的身影,她看到倒在門前的符宴歸驚叫了一聲,忙衝上前跪在他身旁,看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整個人難以置信地一震。
呂碧瓊喘了兩下,抽出腰間的刀,瘋了一般往長陵撲去,只一招,就被一劍挑開。
長陵用劍指著她的鼻子,用越二公子的聲音,道了一句:「呂碧瓊,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的刀還是毫無精進。」
呂碧瓊雙目圓睜,暴雨洗盡劍鋒上的血,露出了暮陵劍本來的光芒,她開始發起抖來:「二……二公子?」
長陵冷漠的收劍入鞘,不再多看她與木屋一眼,孤冷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雨幕中。
*****
這一場無端風雨,好似無窮無盡,無止無休。
長陵出了竹林,在望不清路的黑夜中,漫無目的地行走。
她終於如願以償一劍報了仇,心中既無快意,也無悔意,唯有一絲孤意湧上心野。
從今以後,任憑歲月漫長,人來人往,再不會與此人有相見之期。
這時,寬敞的街道上隱隱傳來士兵們急促的腳步聲,有官兵高聲喝道:「符相遭人刺殺!刺客尚未出城!快!分頭搜!」
聽到幾撥士兵來勢洶洶離她越來越近,長陵的手按在劍柄上,退身於窄巷之中。
今日此舉過後,符府是回不去了,然而復仇之路卻尚未渡盡。
金陵城不能呆了,她又該何去何從?
士兵們的腳步聲近在咫尺,她緩緩抽鞘而出,就在她意欲殺出重圍時,忽然有個腳落地之聲自她身後響起。
長陵幾乎是下意識的沉肘一揮,忽然聽到那人飛快說了一聲:「是我。」
她回過身,一身蓑衣擋不住他眸中的光亮。
葉麒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輕輕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第一零五章 :歸來
屋外驟雨不停, 狂風吹得窗「叭叭」直響, 雨水沿著屋檐嘩啦啦流下來, 絲絲縷縷纏綿不絕。
葉麒坐在外臥上的爐邊,等了片刻,看一道倩影自屋內徐徐踱出, 立時拾起一塊寬厚的方巾罩在她頭髮上, 替她擦乾發上雨珠,道:「快到爐子邊上烤烤火, 淋了這麼久雨, 要是濕氣入體,就算不生病,以後上了年紀, 還是有妨礙的。」
長陵被他拉倒炭爐邊排排坐下,看自己身上的織錦藍衫甚是合身, 道:「你的寢屋什麼時候多了那麼多女人的服飾了?」
「自然是為你備的了,上一回你在我這兒泡過湯泉之後,我就覺得肯定還有下次。」葉麒一手仍在替她擦拭頭髮, 嘆氣道:「總不能老讓你穿我的衣裳吧。」
「那有什麼不行?你不是說過了,你連命都是我的, 還……」她分明只想說句俏皮話, 可是自安溪鎮一別, 心潮幾經起伏,尤其是今夜承受了太多難以承受之重,連乍然重逢, 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她伸手搓了搓微酸的鼻頭,「還有什麼是我不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