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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59:13 作者: 姜久久
    片刻後,戚繁音纖細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緩步移到床邊,駕輕就熟地為他更衣,盥洗。

    等他盥洗完,走到外間才發現,今日的早膳格外豐盛,桌上已擺了大大小小十餘個碗碟,還有一鍋桂花紅糖粥。

    「你做的?」葳蕤園的婆子都是謝嬤嬤找的合用的人,她們的菜式翻來覆去就那幾樣,今天的卻很新鮮。

    戚繁音為他擺上碗筷,侍立一旁,聲音誠懇道:「大人托春榮給我的戶籍,我已經收到了。戚繁音託庇於大人蔭下,無以報答大人的恩情。這些日子大人沒來,我學做了些菜,聊表謝意,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顧衡懶懶地靠坐在椅子上,淡薄的唇瓣輕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坐下,一起吃。」

    戚繁音愣了下,然後拉開他身旁的椅子,乖巧順承地坐下來,慢慢吃著她一大早就起來準備的早膳。

    顧衡吃東西很斯文,吃相好看,慢條斯理,不慌也不忙。只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一向很少,也瞧不出來這些飯菜是否對他的胃口。

    戚繁音看著他進食,忽的想到了什麼,張了張口,但想到他正在吃飯,便閉了嘴,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等他吃完。

    等他停下碗筷,她又絞了熱帕子給他擦手。

    「有什麼就說,我要走了。」顧衡眼角的餘光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淡淡地說道。

    戚繁音頓了下,不知怎麼開口,醞釀片刻,才把心中的酸澀壓了下去:「我想挑個時候,去一趟城北亂葬崗。」

    話剛說完,鼻尖就開始泛酸。

    顧衡倒沒說什麼,只道:「你現在是良籍,想去哪裡是你的自由。」

    他說話一向言簡意賅,戚繁音也習慣如此,明白顧衡的意思,連忙點頭謝過,拿起衣架上他的外衣,一面為他披上,一面說道:「大人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人察覺。」

    察覺什麼,不言而喻。

    顧衡是當朝左相,她是個在逃的官妓,要掩於眾人耳目之下的,自然是他們見不得人的關係。

    顧衡未置可否,「嗯」了聲,往外走去。

    戚繁音跟在他身後,緊跟他的步伐,將他送到葳蕤園外,才轉身回到屋子裡。

    香如立刻上前,給她揉了揉肩頸,道:「姑娘早上那麼早就起了,忙活了一大早上,要不要再歇會兒?」

    雖然雲蘭老是說大人若真看中戚二姑娘姑娘早就接她回大宅子了,可香如覺著,回大宅子哪有在葳蕤園快活。大宅子裡還有夫人、姑娘,旁支的主子,一大堆人,不容行差踏錯半步,否則,有的是當家規矩。

    主子如今住在這裡,既不用受大宅子的規矩,又不用服侍老夫人,侍弄小姑子。大人身邊又沒別的人,她舒舒服服過自己的日子,比別家在高門大宅里蠅營狗苟的貴女們不知暢快多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戚二姑娘姑娘身份尷尬,家世敗落,無名無分。

    哎……

    香如在心中默嘆,嘴上什麼也沒說。

    戚繁音正要說話,門口便傳來謝嬤嬤的聲音:「二姑娘。」

    戚繁音忙請進來。

    謝嬤嬤笑眯眯道:「姑娘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

    得到戶籍的那天,戚繁音就在謀劃接回父親的屍骨,找一處墓地,為他安穴立碑,得以享受香火。

    這是她身為女兒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她身邊沒有可用的人,自己出面十分不方便,左思右想只好硬著頭皮求謝嬤嬤。

    原本沒報多大希望,很多人忌諱和死人沾邊的事情,再加上寧安侯府是落罪之家,有誰願意惹得一身騷?

    她求謝嬤嬤不過是走投無路試一試了,和當初求到顧衡時一樣。

    但沒想到,謝嬤嬤一口就答應了,還說她鄰居就是個風水先生,拿手絕活就是看墓地。

    戚繁音千恩萬謝,謝嬤嬤第二天就回家找王先生合計此事。

    沒想到王先生辦事如此迅速,這麼快就把地方找好了。

    戚繁音失神片刻,才問:「在哪裡?」

    「寶光寺下。王先生找了一圈,在寶光寺下尋到了一塊地,說那裡和老大人的八字相合,若能葬在此地,逝者安息,生者興旺。」謝嬤嬤說道:「王先生看了之後,我又另外找了幾個人去看那地,都說是風水寶地。」

    戚繁音失笑,戚家滿門,死的只剩她和弟弟了。

    她如今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而活,朝不保夕,弟弟更是在流放路上遭遇沙匪,下落不明。

    這樣支離破碎的家,談何興旺?

    她道:「多謝嬤嬤。」

    「姑娘哪裡的話,我本就是大人喊來服侍姑娘的,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情。」謝嬤嬤年紀大了,見過許多人。因她是顧衡的乳母,有太多人在她身上花心思。戚繁音的率真和誠懇,便讓她格外喜歡。

    「我問過王先生,旁的事情都可以由別人代勞,只是老大人屍骨動遷那天,姑娘需要露面,為老大人拾骨。」謝嬤嬤邊說邊打量戚繁音的神情,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驟逢巨變,家破了,親人沒了,孤苦伶仃,多可憐。

    她真怕她一下子又哭出來。

    戚繁音鼻尖微酸,止不住地酸。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父親的屍骨還在亂葬崗。聽說當□□刑後,父親的屍骨在暴雨之中無人收斂,淋了許久的雨,最後是一個樵夫,斂了他的屍骨,因家貧,只得在亂葬崗挖個墓穴,草草掩埋讓他有個可以棲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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