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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壽王滿意的看著殘酷絞殺著橫在他們面前一切的陌刀隊,和姜先生笑道:「果然威力非同凡想,也算沒有讓老五把媳婦嫁妝都拿出來的這份苦心白費了。」姜先生qiáng忍著心裡的翻騰噁心,想答話卻說不出話來,急忙顫抖著手摸出瓶蘇合香酒,仰頭灌了幾口,這才連透了幾口氣道:「怪不得祖宗要把這陌刀封存,實在是……」姜先生話沒說完,壽王微眯眼睛看著戰場道:「封存是因為這陌刀太花銀子,這一刀一人一刀,所費不菲,就這些吧,多了朝廷可養不起。」

    姜先生用力捶著胸口,焦急的遠眺了眼悅娘過來的方向,忙示意親衛叫過悅娘問道:「蔣雁回帶了多少人?到哪兒了?」

    「五千人,不是蔣九爺帶的,是祝統領帶的,蔣九爺哪會帶兵?他能騎得動馬就不錯了,就在那個地方,那裡,噢,擋住了,那個那個,那塊禿不拉幾的糙地後面,後面好象有點窪……」悅娘問一答十,姜先生只好截下她的話問道:「蔣雁回讓你過來有什麼話沒有?」

    「沒有!蔣九爺就說讓我從陣中衝過來,告訴大帥祝統領帶著五千jīng兵到了,說他已經傳信後軍,說後軍和他們落的有點路,得六七個時辰後才能趕到。」悅娘不時扭頭看一眼殺的如同修羅場的戰場,一邊隨口答著姜先生的話,姜先生邊聽邊滿眼敬佩的看著壽王,壽王卻看著悅娘笑道:「你跟在我身邊吧,別往戰場上去了,萬一有個閃失,我跟你家王爺、王妃不好jiāo待。」

    「我沒打算去,」悅娘很有幾分煩惱的揮了揮手:「剛才我過來也沒殺人,最多砍掉幾個胳膊腿什麼的,沒殺人,真殺了人,回去秋娘又得讓我念這個經那個咒的,算了算了,不殺就不殺吧。」壽王聽的高挑眉梢,不知道是笑好還是不笑好,姜先生極其無語的看著悅娘,也不知道晉寧郡王妃從哪兒找了這麼個人!

    被陌刀隊的兇殘殺的潰退的旺丹部又被祝明銳所率五千jīng銳突出截殺,這一戰直殺到日薄西山才兩相退回。回到營地,殺的血人一般的祝明銳看到同樣血人一樣的祖父祝老侯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剛叫出一句『翁翁』,眼淚奪眶而出。

    直到後半夜,得了祝明銳的報信,一夜急行的長安侯大軍繞道在壽王軍後遠遠駐定,長安侯急急忙忙趕到壽王營地,護衛在帳蓬前攔下長安侯,說壽王已經歇下了,吩咐了不許打擾,長安侯看了眼仿佛透著幾絲微光的帳蓬,垂手恭敬退下,跟著遠遠綴在後面的祝明銳往父親祝老侯爺的帳蓬趕去。

    祝老侯爺花白的頭髮顯的有些蓬亂,盤膝坐在帳蓬中間的láng皮褥子上,從長安侯掀簾而進起,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長安侯頭頸低垂不敢抬,進帳蓬就雙膝跪地,膝行到láng皮褥子前,重重磕了幾個頭。

    「唉!」祝老侯爺長長嘆了口氣:「銳兒都跟我說了,你糊塗啊!」祝老侯爺重重拍著腿:「糊塗啊!官家那樣的人……哪還有官家那樣的人?大爺也不是當年的官家,當年的官家只能孤注一擲……算了算了,不說了,你能為了祝家舍已舍子,也算……」祝老侯爺眼窩裡滑出顆混濁的淚珠,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銳兒……好!可你!」

    「阿爹。」長安侯悔恨不已的叫了一聲,祝老侯爺痛徹心骨的一下下拍著腿:「大爺沒見你,你明早……就請戰吧,大爺若准了,你就……一戰成仁……成仁吧……」祝老侯爺手不停的揮著:「去吧,回去歇著,去吧,你放心,都放心……」長安侯貪戀的看著父親,好一會兒才輕輕的應了一聲,輕輕起身,慢慢轉身出了帳蓬。

    第三一七章過錯

    祝明銳一動不動站在黑暗中,突然轉身往蔣鴻的帳蓬大步奔去。帳蓬前的護衛卻告訴祝明銳,蔣鴻到武思慎帳中還沒回來,祝明銳垂手低頭呆站了半晌,轉了個身,拖著腳步茫然的往回走。

    黑黝黝的帳蓬里,蔣鴻身上披著厚重的狐皮斗蓬坐在帳蓬中間的褥子上,一手把著只銅酒壺,一手捏著杯子,端坐如石像般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拖拖沓沓的腳步一點點遠了,蔣鴻無聲的嘆了口氣,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將酒輕灑在褥子前。這一路上,他沒能從祝明銳嘴裡探出一絲半星他們父子演那一場戲的緣由,可到這會兒,他已經看的明明白白,還能有什麼原因呢?要麼是打算扣著時辰,趕在壽王和旺丹兩敗俱傷時收個漁翁之利,讓祝明銳趕過來備個萬一之需,要麼……蔣鴻仰頭看著黑的什麼也看不見的帳蓬頂,他們祝家怕做了第二個楊家,祝明銳在前,長安侯在後,首尾呼應,這是萬全之計。

    「唉。」蔣鴻的嘆息惋惜而傷感,這兩個打算都算周全,可壽王……蔣鴻眼睛微眯,壽王不是官家,官家也不是先皇,蔣鴻將酒杯舉到嘴邊一點點的慢綴,祝家不知做何打算,祝明銳有了那天的爭執和今天這搏命一戰,自然能安穩無恙,長安侯就難說了,長安侯如果能狠得下心戰死陣前……蔣鴻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扔了杯子和已經空了的酒壺,仰頭倒在褥子上,胡亂抽過斗蓬蓋在身上,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營地正中壽王帳蓬中,微弱的一豆燈光照的帳蓬里昏huáng朦朧,姜先生和壽王相對而坐,壽王手裡握著杯茶湯,雙眼微閉,稍顯疲倦的往後靠在捲成一團的被子上,姜先生也許是累了,也許是別有心事,臉色蒼白而晦暗,垂頭蜷坐,仿佛一團老舊的布團一般。

    「真得這樣嗎?」壽王輕輕放下手裡的茶湯,看著姜先生,聲音里透著可惜不舍,姜先生聲音微啞:「長安侯其心可誅,這已經是王爺憐惜祝家,額外施恩了。」

    「唉,」壽王嘆了口氣:「長安侯是員能將,可惜了。」姜先生掃了壽王一眼,垂下了眼皮,壽王只是一味可惜不停詢問,他能怎麼說?恩自上出,斷沒有他開口赦了長安侯的道理,他若敢那樣做,那他離死也不遠了!

    「若沒了長安侯,這北地的統帥還得好好斟酌斟酌。」又嘆了好幾口氣,壽王才開口道,姜先生暗暗嘆了口氣,忙打點起jīng神接道:「照理說武思慎是極好人選,就是怕他資歷過淺,只怕不能服眾。」

    「嗯,武思慎確是上佳人選,可如今歷練不足,再說,溫國公府還得他回去處置,這事也不急,先留祝老侯爺守著,等回到京城再請阿爹定奪。」壽王接著,姜先生嘴角動了動笑道:「王爺想的周到,這一戰勝負已分,五爺催您回京的信兒今天又收到一封,您還是明天就啟程返京吧。」

    「嗯,」壽王眉頭微皺,愣愣的出了一會兒神才點頭道:「也好,明晚動身。」姜先生心裡微動,明晚,這是要看著長安侯殺敵隕身後再走麼?姜先生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自己老了,有點看不得生死了,從前自己跟著官家,哪這樣多愁善感過?老了,老了!這一趟回到京城,若王爺順利立了太子,自己就該告老回鄉,安度殘年了。

    壽王誘出旺丹全殲的信兒一路飛進離京城十幾里的離宮,官家一臉菸灰,動作緩慢的挑開漆封,慢慢捻開紙卷,掃了一遍,又掃了一遍,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指將紙卷示意給鄭大官:「你看看,大哥兒果然沒讓我失望。」

    「大勝了?」鄭大官喜不自勝,一邊問了一句,一邊雙手接過紙卷,掃了一遍,忍不住喜上眉梢,雙手捧著紙卷放回到官家面前笑道:「大爺是您親自調教出來的,哪會讓您失望?老奴瞧著,這幾個哥兒,就數大爺最像您了。」

    「嗯,到底是她的兒子!」官家聲音里滿溢著驕傲,掂起紙卷又看了一遍,眉目舒展正要說話,突然捂著胸口一陣劇咳,直咳的兩頰赤紅,直瞪著眼睛透不住氣,鄭大官忙撲過去,一邊輕撫著官家的後背,一一邊急聲叫太醫,沒等太醫奔進來,官家一口氣沒透上來,身子一歪倒在炕上暈了過去。

    鄭大官半跪在炕前,目光狠厲焦急的看著滿頭大汗、小心翼翼施針的太醫,三個太醫一通忙亂,抹著額頭的汗小心的和鄭大官解釋道:「陛下想是聽了什麼不好的話兒,心緒過於激dàng,這才……」

    「陛下什麼時候能醒?這一回……重不重?後天能不能啟程返京?」鄭大官咬著牙一句接一句問道,三個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為首的錢太醫連咽了幾口口水,只好越眾出來答道:「照理說,這幾針下去,陛下就該醒了……可如今……大約是……什麼時候醒有點不好說,陛下要是能醒了,就不重,後天啟程……要是陛下能醒,還得聽陛下旨意。」鄭大官聽的又氣又急,深吸了口氣,臉色yīn沉之極的吩咐道:「這一回非比尋常,有勞三位就在這兒守著,不能離陛下寸步!這中間的輕重,想來幾位都比我明白!」錢太醫急忙點頭,寸步不離的守著陛下本來就是他們的本份。

    鄭大官看了一圈,轉身出來,叫了侍衛頭領和管事少監吩咐守好陛下,不許出,也不許進,自己帶了幾個心腹內侍出到外面,將官家突然暈倒的事寫了密信,連放了好幾隻鷂鷹和鴿子出去,站住看著鷂鷹和鴿子都飛遠了,這才轉身出來,叫過一個心腹內侍吩咐道:「你悄悄去一趟晉寧郡王府,請五爺立即趕到這裡,記著,去來都要悄悄兒的,千萬不能驚動了人!」小內侍答應一聲,出動換了衣服,上馬直奔京城而去。

    鄭大官腳步沉緩的回到官家寢宮,在炕前小杌上半蹲半坐著,出神的看著炕上暈睡的官家,神qíng怔悵而哀傷,官家老了,官家也有老了病了暈倒了的一天……鄭大官下意識的又縮了縮身子,『心緒過於激dàng』,鄭大官想著太醫的話,心裡一陣酸楚翻的他鼻腔里仿佛嗆進了醋,從前能讓官家心緒過於激dàng的,只有大哥兒的娘,如今,只有大哥兒,鄭大官想著那個溫婉善良的眼中沒有壞人的小姑娘,心裡一陣溫熱的暖意涌過,耳邊模模糊糊的,仿佛又聽到了明月溫溫柔柔、細聲細語在勸著官家:「……寧姐姐說過,這人和人哪,最沒法比,人得跟自己比,比方說我吧,能一直跟在你身邊侍候你,我天天都能笑醒……」「……我本來就是奴婢,她們是主子,她們不會瞧得起我的……」「……爺為什麼非要人家敬重我呢?我就是個奴婢,又沒本事……我不想讓誰敬重我,敬不敬重的,有什麼意思?我就想在爺身邊,看著他讀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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