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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是!」蔣鴻拱手應了,只說是在巡查途中巧遇的武思慎部前哨,將這段簡略說過,看著長安侯道:「大帥已經尋到了旺丹藏身之處,我到的前一天又等到了五爺外家huáng氏在北庭的大管事,已經議定了計策,由huáng氏管事出面誘旺丹到黑水河一帶,我一個書生,跟在大帥身邊也是無用之人,就請了差使,回來跟副帥稟報此事。」長安侯眉頭擰成一團,盯著蔣鴻訓斥道:「既然是領了這等要緊差使,怎麼不先到我這裡稟報?」

    「回副帥,」蔣鴻微微躬身,神態自若:「下官臨行前,大帥jiāo待過,說已經打發諜報將誘敵之事報與副帥,大帥說,副帥是老成持重,能征善戰的老帥,遣下官回來,一是當面再詳細跟副帥說說此事,二來,也是因為下官跟在大帥身邊,不但幫不上忙,倒要讓大帥分心擔憂下官的安危,臨行前,大帥再三jiāo待下官,萬不可借著大帥的吩咐擾了副帥的決定,如何接應等一應戰事都須由副帥一人決定。」長安侯臉色微變,祝明銳張嘴想說話,掃了眼父親又咽了回去,長安侯臉色一閃就恢復如常:「誘敵之報事關大帥安危,是第一等的機密,你既然從大帥處領了差使回來,這事也不用再瞞你,昨晚上接了線報,我和幾個參贊已經議了大半夜了,一會兒還要再議,你回去吃了飯趕緊過來吧。」蔣鴻答應一聲,往後退了兩步才轉身出了帳蓬,長安侯沖兒子使了個眼色,祝明銳忙跟在蔣鴻後面也出了帳蓬。

    蔣鴻一出帳蓬就看到悅娘離長安侯大帳一she之地,來回掂著腳尖,不時轉個圈,一幅急的沒辦法團團轉的樣子,見蔣鴻出來,腳尖一點就直竄過去。

    祝明銳下意識的往後閃了兩步,緊貼著帳蓬帘子站住,凝神聽悅娘說話。

    悅娘的聲音聽起來急切無比:「你怎麼這麼大半天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一翻眼就這麼急死過去了!要緊的不得了不得了的事!京城來信了!」

    「噓!」蔣鴻手指壓在唇上,警惕的四下掃了掃,拉著悅娘往前走了幾步,悅娘一把甩開蔣鴻:「這事急得很,我們爺遞了信,讓趕緊趕緊跟你說一聲,寧什麼府那個姓丁的,就是放水淹了滿縣百姓的那個混蛋貨,已經押到京城,說是jiāo到了三爺手裡審,還說什麼必要查出幕後原凶以jiāo待什麼什麼的,我們爺也真是的,這關你什麼事?巴巴的讓我跟你說這個gān什麼?你說……」

    「回去再說!」蔣鴻忍無可忍的打斷了悅娘的話,率先大步往回走,悅娘一邊嘀咕抱怨,一邊大步溜星跟在蔣鴻後面回去了。

    祝明銳聽的心裡一陣寒氣上沖,也顧不得再跟蔣鴻,急忙掀簾又進了帳蓬,將聽到的話急急和長安侯說了:「……阿爹,難道官家回京城了?怎麼咱們還沒收到消息?您不是說過,那姓丁的……」長安侯突然抬手止住祝明銳急切的話語,深吸了口氣訓斥道:「我平時怎麼教你的?越是緊要危險關頭,越是沉著!你看看你!」祝明銳雙腳並立筆直站著垂下了頭。

    長安侯一隻手放在長案上,手鬆開又攥緊,攥緊又鬆開,來來回回鬆開攥緊十幾回,才翻手重重的拍在光滑無比的長案上,抬頭看著兒子溫聲問道:「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阿爹,」祝明銳低垂的頭微抬看著父親:「這信兒若是真的,那前兒四爺那封密信就能想得通了。」

    「嗯,你細說說。」長安侯站起來,腳步放的極輕,圍著帳蓬走了一圈凝神聽了動靜,這才示意兒子道,祝明銳微微躬身:「四爺那封信與往日氣度不同,顯的過於急躁了,阿爹也想不通,可若和今天這信兒連到一處想,就能想的通了。」祝明銳眼睛瑩亮,前幾天四皇子密遞的那封信,一改平日的從容有度,急令他們父子務必於年前『解了諸人疑惑不定之因由』,這樣急切而明確的讓他們動手解決了壽王,簡直是把他們祝家bī到了懸崖邊上。

    「五爺這麼急著把這信兒遞給蔣鴻,冷明松和蔣鴻是同門同年,遣往寧乾府的欽差徐思海與冷明松、蔣鴻是同門同年,又剛和蔣鴻的妹妹訂了親,看樣子,蔣、徐、冷三家如今連成一氣,這中間少不了五爺的推手,如今丁金經的案子又jiāo到三爺手裡,還言明必要查明幕後真相,看樣子,四爺在京城沒爭過五爺。」

    「也許不是他沒本事爭過五爺,而是……」長安侯聲音蒼桑的打斷兒子的話接道:「這是官家的意思,你翁翁曾經說過,官家是他見過的最絕qíng的人,也許也是最重qíng的人,銳兒,你記著,往後不管看什麼人什麼事,都要多想一步,想到不可能的那一步。」祝明銳愕然中帶著絲絲茫然眨了眨眼睛,長安侯接著道:「不管是沒爭過五爺,還是官家的意思,如今四爺在京城必定舉步維艱,這才孤注一擲,讓咱們在這裡釜底抽薪,殺了壽王也就一了百了,這是官家當年的法子。」

    最後一句話長安侯說的極低,可祝明銳卻聽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看著父親喉嚨發緊道:「那咱們……您不是一直教導我,祝家有祖訓……」

    「是!」長安侯重重一聲『是』打斷兒子:「祝家的祖訓無論如何不能違背,這是咱們祝家安身立命的根本,無論如何,祝家手上不能沾上皇族的鮮血!」

    「那咱們?妹妹怎麼辦?」祝明銳想起印象中還是走路不穩、牙牙學語的妹妹祝明艷,心裡滑過絲刺痛。

    「你妹妹沒事,她,不會有事。」長安侯的話低而虛飄,無目的的揮了揮手:「怪不得四爺要翻臉禁了你太婆和你妹妹,這件事我想了好幾天了,一直想不明白,你妹妹也就罷了,她還小,脾氣沖,少年夫妻一言不合也是難免的事,可你太婆那樣的人,怎麼會和四爺翻了臉?這事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原來如此,四爺是要尋個由頭禁錮了長安侯府。」

    「這樣咱們就得不到京城的准信兒了。」祝明銳輕聲接了句,長安侯沉默半晌,沉沉的嘆了口氣。

    「我還是沒想明白,」剛一頭鑽進蔣鴻的帳蓬,悅娘就滿臉疑惑的問道:「你讓我說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這誰審姓丁的關人家祝家什麼事?難道這事是祝家背後支使的?咦,還真是哈,祝家支使姓丁的淹了糧庫,壽王爺糧糙不足就建不下大功,然後這大功就是祝家的了,哈哈,肯定是這樣!」悅娘對自己越來越聰明的頭腦甚是得意,蔣鴻無語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直直的轉過身,走了幾步彎腰開箱拿他的那幾根糙。

    「我就說,你還是跟我們姑娘差點兒,我們姑娘做事我向來猜不著,你看看你,我一猜就能猜著了!喂,你這麼嚇那姓祝的,到底管用不管用啊?要是不管用,我告訴你,那位爺可真得讓人包了餃子了!你別光神道道的,咦?你這是gān嘛?這什麼糙?手感不錯,喂,你要gān嘛?」

    蔣鴻從悅娘手裡抽出耆糙,斂平心神,抖手將耆糙灑到桌子上,睜眼細細看了半晌,臉上露出笑容,長長舒了口氣,一根根仔細的收起耆糙。

    「給誰算命呢?算的不錯?」悅娘這回看懂了:「你一個大男人,還信這個?還真是有意思,你跟我們姑娘簡直能配成一對,我們姑娘也信這個,不過她不象你這麼扔糙,一有什麼事,她就到寺里抽籤去,抽籤前還得雙手合什閉著眼睛嘀咕好半天,這東西要真那麼靈,那就好了,天下沒難事了,她抽根簽你扔把糙,好了,全解決了!你們這些讀書人聰明的時候還算聰明,要說傻吧,還真是傻的不透氣……」悅娘日夜兼程趕了幾天的路也不嫌累,神彩飛揚的嘮叨的如同八十歲的碎嘴老太。

    蔣鴻卻被她一番話說的心神俱傷,怔怔的低頭看著手裡的耆糙,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第三一五章前車之轍

    下午的議事很順利,半夜時分,大軍就人噤聲馬銜枚,往黑水河一帶進發。

    一路緊行到第二天傍晚,大軍歇住埋灶做飯,長安侯將和蔣鴻一路而行的兒子祝明銳叫過去,兩人放馬到營地外圍,親衛散在四周警戒。長安侯和祝明銳下了馬,鬆開韁繩任馬隨意吃糙,長安侯微眯眼睛打量著四周,也不看兒子,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懷舊之qíng問道:「還記得盧陵楊家嗎?」

    祝明銳一愣:「記得,怎麼會不記得,當年的楊家算得著本朝第一家,比現在的葉家勢大根深多了,是京城頭一家,也是軍中第一家,可惜後來一戰而潰。」祝明銳一臉的惋惜,當年的楊家才是真正的軍中第一家,那個時候,他們祝家在楊家面前可不算什麼!楊大帥執掌邊軍多年,門生故舊遍布軍中,女兒楊皇后穩穩掌控後宮,外孫是皇長子,四五歲就立了太子,當年……唉,後來的事真是任誰也想不到。

    「那一戰時你還小得很,那時候我還跟在你翁翁身邊習學,也是這個時候,也象這樣的落日。」長安侯神qíng滄然,陷入了回憶中:「壽王爺那年才十二歲,帶了三千人以身誘敵,楊大帥就在前面不遠處設伏,以為能一舉全殲努赤可汗,畢了全功,為太子掙下一份天大的功勞,誰知道努赤可汗早就知道楊大帥設伏的事,早有準備,尋了數倍援軍,中了埋伏的反倒是楊大帥。」長安侯長長的嘆了口氣,目光複雜悠深的看著暮色蒼茫的遠方,祝明銳聽的怔神,這些他都聽過不知道多少遍,他只是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說起這些陳年過往。

    「當時我隨你翁翁領了督運糧糙的差使,逃過了一劫……」

    「是楊大帥不想讓你和翁翁搶了戰功,特的打發翁翁督運糧糙的。」祝明銳急忙糾正父親的話,長安侯沒理會祝明銳的更正,只顧順著自己的話接著道:「我隨在你翁翁身邊,聽說楊大帥中了埋伏,安頓糧糙急忙趕到時,你看,一直到這裡,已經是血海一片,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死人、那麼多的血,濃濃的血腥嗆的人透不過氣,馬蹄踩下去都是軟的。」

    「官家不是及時趕到全殲了努赤嗎?那都是北庭人的血!哼,從那一戰一直到現在,這麼些年北庭都沒能恢復元氣。」祝明銳話裡帶著濃烈的驕傲,卻又透著幾分不解,長安侯這次說起這事,話里透出的意味完全與往日不同。

    「是,官家趕到的恰到好處,全殲了幾乎殺光楊大帥諸部,殺的幾乎脫力的北庭諸部,那一戰的中心在那邊,在黑水河源頭,中間是努赤的誘軍,然後是楊大帥所率大軍,最外一圈,死的才是北庭人,你翁翁當時就站在那裡,我記的清清楚楚,」長安侯聲調平平,卻透著滲骨的寒意:「你翁翁說:太子死期不遠,祝家可以認主了。」祝明銳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又打了個寒噤,滿臉驚恐愕然的看著父親,長安侯伸手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柔聲道:「從壽王爺孤身誘敵起,楊大帥和努赤就一步步踩進了陷阱,那一年,壽王才十二,就做出如此大事,我不只一次聽你翁翁說過,官家曾經說過,諸皇子中,只有壽王最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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