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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夜裡的營地靜悄的仿佛沒有人煙,啟明星還明亮的掛在天際,蔣鴻披著厚重的斗蓬,掀簾出了帳蓬,仰頭看了看滿天星輝,看了一會兒天相,輕輕跺了跺一會兒功夫就已經有了幾分寒意的腳,裹緊斗蓬,低頭沿著自己的帳蓬轉著圈想心事。
他幾乎一夜未眠,直想了一夜,壽王如今進不得退不可膠著在了這裡,旺丹就在北庭深處越冬處,若領大軍深入剿殺……早在壽王領軍出來前,這方案就一直阻在長安侯手裡,其實他也不贊成深入剿殺,大軍一旦深入,旺丹明知不敵,必定遠遁北庭深處,北庭人一向來去如風,這剿殺能剿到的可能xing只有三四成,實在不是良策,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壽王才沒有堅持帥大軍深入圍剿。
壽王領前鋒駐在這裡,也許正有誘敵的意圖,蔣鴻突然心裡一亮,壽王是跟官家打過仗見過血的人,官家那樣的冒險xing子,哪怕壽王能承繼十中之一,那也足夠了。蔣鴻想的心跳身熱,若是這樣,說不定自己的到來、自己的建議正合壽王的打算。可若不是呢?這樣的建議畢竟太大膽了,而且是陷壽王於險地,萬一壽王疑心自己別有所圖……蔣鴻煩躁的頓住腳步,呆了一會兒,低著頭轉過身,正要繼續沿著帳蓬轉圈,卻聽到幾聲微顯拖沓的腳步聲過來,蔣鴻警覺的轉頭看向腳步方向,昏暗的星輝下,姜先生穿著厚厚的紫貂斗蓬,迎著蔣鴻過來。
蔣鴻心裡一愣又一喜,急忙緊幾步上前長揖見禮,姜先生黑瘦的臉上一片溫和的笑容:「我年紀大了,起得早,你怎麼也起這麼早?」
「自從跟大帥離開京城,就不敢貪睡。」蔣鴻恭敬答道,姜先生如同長輩般抬手拍了拍蔣鴻的肩膀笑道:「到你帳蓬里說話吧,外頭冷,我走了這一會兒,也想喝杯熱湯水。」蔣鴻急忙緊幾步打起帘子,讓姜先生進帳蓬坐下,自己蹲在帳蓬中間那堆只有餘燼的火堆前,放了幾塊碎木屑chuī著了火。
姜先生坐在氈墊上,伸手烤著火,微笑著看著蔣鴻引火燒水,等蔣鴻燒開了一小壺水,取出銅碗倒了碗雙手奉給姜先生,姜先生接過捧在手裡,慢慢轉著銅碗邊暖手邊笑道:「這趟出來沒帶小廝?」
「嗯,幾個小廝都沒練過功夫,馬騎的也不好,就沒讓他們跟著。」蔣鴻自己也倒了碗熱湯,脫了鞋,盤膝坐到姜先生對面。
「昨天夜裡睡的好不好?」姜先生話語隨意,仿佛老邁的長者和小輩閒話一般,蔣鴻搖了搖頭:「幾乎一夜沒睡著,想了一夜心事。」
「噢?」姜先生眼裡一團亮光一閃即逝:「想什麼心事呢?」
「先生,咱們如今膠著在這裡,進不得退不甘,這樣不是辦法。」蔣鴻的話直截了當,姜先生緩緩『嗯』了一聲:「那想出什麼法子沒有?」
「嗯,」蔣鴻垂下眼皮:「是個極冒險的法子,我雖讀過幾本兵書,卻從未經過戰事,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什麼極冒險的法子?你說給我聽聽。」姜先生臉上的笑容濃起來,眼睛微眯,掩住了眼底的jīng光和驚訝。
「得把旺丹誘出來,」蔣鴻抬頭直視著姜先生:「關鍵是用什麼把旺丹誘出來。」
「你說用什麼?」姜先生上身微微前傾,極有興趣的低聲問道,蔣鴻眼神微閃,垂著眼皮道:「先生,我覺得,要是旺丹覺得能捉住大爺,還能全身而退的話,他必定要張嘴咬下這個餌。」姜先生輕輕『噢』了一聲,端起碗啜了幾口熱湯,這才開口道:「只怕旺丹真能全身而退,若是不讓他全身而退,這大軍怎麼調得來?」
「祝老侯爺可以走一趟。」蔣鴻猶豫道,其實他覺得他才是最好的人選,他有把握威bī利誘長安侯領大軍傾巢而出,可若是自己如此說,只怕會招人疑心,疑心自己要藉故脫身而去,自己既提了這樣的建議,表明心跡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在壽王身邊,或者說擋在壽王身邊。
「嗯。」姜先生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又啜了幾口湯,放下碗,看著蔣鴻道:「你真打算和大帥提這樣的建議?」
「總要試試。」蔣鴻的神qíng很是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說道,姜先生嘆了口氣,示意蔣鴻扶自己起來,一邊扶著蔣鴻的手往外走,一邊有幾絲傷感又有幾分感慨的低低道:「老了啊!想當年我跟在官家身邊參贊機要,也提過無數這樣冒險的計策,如今老了,你很好,官家說過,年青人就是知道冒險,不用想那麼多,只管往前沖,死的都是怕死的,不怕死的都不會死……好了,前面就是我的帳蓬,你要尋大帥就趕緊去,年青人,好!就要這樣!」
蔣鴻鬆開姜先生,恭敬的目送他進了帳蓬,心裡只覺得一陣陣驚濤駭làng,原來姜先生早先竟是官家的腹心幕僚!官家把他用過的幕僚給了壽王,那其它幾位爺呢?難道身邊也有官家曾經用過的幕僚?若沒有,那豈不是說……蔣鴻一時想的心亂如麻。
第三一一章葉十二娘的婚姻觀
小廝通傳了,武思慎從裡面打起帘子,蔣鴻進了帳蓬,壽王正凝神看著掛在帳蓬側後的地圖,手指在地圖上慢慢滑動著,聽到蔣鴻進來的動靜,頭也不回的招呼道:「雁回來了,小武給雁回倒碗茶湯。」武思慎答應一聲,倒了碗茶湯給蔣鴻,蔣鴻接過抿了口,放下碗,往前走了兩步,順著壽王的手指看了一會兒,正思量著怎麼開口,壽王轉過身,微鎖的眉頭還沒展開,看著他溫聲道:「雁回頭一回到北庭,這寒氣還受得住吧?」
「謝大帥關心,還好,大帥有下一步的打算了?」蔣鴻緊了一句上去,壽王剛要展開的眉頭又鎖緊了,轉身在地圖上用力拍了下:「旺丹guī縮不出,得想個法子把他誘出來,雁回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有個法子,」蔣鴻遲疑了下,武思慎疑惑的看著蔣鴻,昨天他沒跟他說他有法子。
「噢?」壽王臉上露出幾分驚喜,忙示意蔣鴻趕緊講,蔣鴻拱了拱手道:「旺丹guī縮不出,必是覺得無利可圖,咱們若是用大利誘惑,還能讓他以為可以全身而退,他必定捨不得不吞這餌。」
「大利?」壽王看著蔣鴻,若有所思,蔣鴻微微躬身咬牙道:「大帥若能以身為餌……」武思慎突然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蔣鴻的話,壽王斜了武思慎一眼,抬手示意蔣鴻道:「你細說說,小武到門口守著。」武思慎一邊往帳蓬門口磨蹭,一邊拼命沖蔣鴻使眼色,蔣鴻看了他一眼,微垂眼皮,示意他安心。
「我也有過這樣的打算,只是,」壽王頓了頓,直視著蔣鴻,帶著絲苦笑道:「雁回也不是外人,我直說無妨,這誘敵之計最關鍵之處就是大軍能否及時趕到,若是晚上半天一天……」壽王沒再往下說,蔣鴻輕輕打了個寒噤,晚上半天是最歹毒的法子,既借旺丹之手將壽王和所帶前鋒斬殺gān淨,又能趁機全殲旺丹畢了全功,這真是再好沒有機會。蔣鴻從心底往上透著寒氣,隱隱有些後悔,自己這個建議,是不是太糙率了?
「長安侯忠君之心毋庸懷疑,只是xing子有些游疑,他那邊得有個人幫他拿拿主意,雁回若能趕回去助長安侯一把,這誘敵之計必定能誘出旺丹一舉而殲之。」蔣鴻猛抬頭愕然看著壽王,壽王笑容滿面,緩步上前拍了拍蔣鴻的肩膀道:「先頭我已經數次和姜先生議過此計,姜先生以為最好遣祝老侯爺回去調度大軍,祝老侯爺雖勇猛,卻不是樂輔助長安侯的最佳人選,你去最佳。」
「大帥,您?」蔣鴻心裡一陣酸辣上涌,只衝的眼窩發熱,壽王對他的信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壽王仿佛看出了他的激動,臉上的笑容更濃,又拍了拍他,嘆了口氣道:「咱們這一趟遠征,耗了不知道多少銀錢糧糙,若不能全殲旺丹,為百姓打下十幾、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咱們有什麼臉面去見官家、去見父老鄉親?別說以身為餌,就是……」壽王說的有些激動,頓了頓才接著道:「那又怎樣?你我都不是一味惜身之人,放心去吧,放手去做,咱們立定腳跟做人,一腔熱血為國,萬事不懼!」一翻話說的蔣鴻心內五味俱全,撩起長衫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個頭,舉起左手,仰頭看著壽王,神qíng肅穆宣誓般道:「請大帥放心,蔣鴻就是死,也必讓大軍及時趕到。」
「起來。」壽王看起來心qíng很是愉快,伸手扶起蔣鴻,轉頭衝著帳蓬門口吩咐道:「小武去請姜先生,你也一起來,咱們好好議一議。」
蔣鴻、姜先生、武思慎三人和壽王密議了一兩個時辰,三人出來,蔣鴻直奔回自己的帳蓬,挑了五百名弓馬俱jīng的護衛,又請悅娘從飛鷹堡挑了二十個高手帶上,沒等吃午飯就悄悄往北安城方向疾馳而回。
東陽郡王府要和姚相家議親的信兒隔一天就傳了出來,孫六得了信兒,急忙過來報了李恬,李恬面色沉沉想了好一會兒,吩咐瓔珞侍候她換衣服,她這會兒就要趕去壽王府見葉十二娘。
熊嬤嬤忙趕進來,聽玉葉低低說了葉姚兩家議親的事,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只嘆了口氣,王妃雖說還病著不宜出門,更不宜勞累,可這事,確實一會兒也拖不得。
熊嬤嬤盯著李恬穿上灰鼠里皮裙,又披了件厚長的紫貂斗蓬,讓人拿了手爐,又親自盯著人把暖轎和車子都燒的暖暖的,看著李恬上了暖轎,又從暖轎轉到車上,細細碎碎jiāo待了好一會兒,才放手看著李恬的車子出了晉寧郡王府。
李恬裹的嚴嚴實實進了壽王正院花廳,壽王妃迎了她進去,看樣子已經知道葉姚兩家議親的事,將李恬在暖炕上安置好就笑道:「你病成這樣還趕過來,是要見見十二娘?」
「是。」李恬微微欠身笑應道:「這一陣子煩勞嫂子了。」
「哪裡說得上煩勞,」壽王妃神qíng安祥語氣和緩:「十二娘是個難得的直慡單純人,我很喜歡她這樣xing子,這一陣子虧她陪著我,解了多少悶氣。」李恬聽的心裡微微一松,忍不住暗暗念了句佛,能得壽王妃愛憐,這是葉十二娘的大福份。
「恬恬!你怎麼來了?你沒事吧?那個那個?」葉十二娘聽說李恬過來看她,興奮的連蹦帶跳竄進花廳,一看到李恬,還沒寒喧,先叫起來。壽王妃笑著站起來,伸手輕打了葉十二娘的胳膊嗔怪道:「瞧瞧你!哪有這麼說話的?你陪晉寧郡王妃好好說說話兒,我去看看點心備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