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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她到底怎麼樣了?五皇子低下頭,繞著圍廊一步步往前踩,她脾氣硬,悅娘又不在身邊,五皇子心裡一陣撕痛,萬一有什麼萬一,她可不要犯傻,她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事。五皇子腳步頓住,兩隻手攥起又鬆開,深吸了口清冷的涼氣,壓下滿心的憤懣和恨意,抬手重重捶在旁邊的廊柱上,這不怪她,是自己連累了她,若不是自己,她也不會扯進這樁天下最大最骯髒的爭權奪利中來。
她現在在做什麼?睡著還是醒著?她睡覺極輕,心思又重,這些日子還不知道怎麼煎熬,五皇子站在正屋門口那柱huáng暈中,轉頭看著小丫頭打起了帘子,揮手示意她們不必跟著,背著手繼續繞廊下而行。
「王爺,外頭冷,還是進去吧。」熊嬤嬤不知道什麼出來了,尋到機會輕聲勸道,五皇子頓住步子,定定的看著熊嬤嬤,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低著頭一邊往屋裡進,一邊和熊嬤嬤說話:「睡不著,嬤嬤陪我說說話吧。」熊嬤嬤答應一聲,跟在五皇子身後進了上房,她也正想和他說說話。
「嬤嬤坐。」五皇子去了斗蓬坐到炕上,示意熊嬤嬤也坐,熊嬤嬤先和瓔珞等人侍候五皇子漱口淨了手臉,又接過茶奉給他,這才在旁邊小杌子上坐下。
「你昨天又去寺里進香了?」五皇子抿了口茶溫聲道,熊嬤嬤輕輕嘆了口氣:「上柱香給王妃求平安,也是給自己求個安心,自從王妃那天去普濟寺沒回來,我就沒睡沉過。」熊嬤嬤又嘆了口氣,五皇子神qíng黯然,低頭看著杯子裡清亮的茶水,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熊嬤嬤,語氣極其堅定道:「恬恬會平安回來的。」
「我也是這麼想,」熊嬤嬤抬手抹了把眼淚:「王妃脾氣硬xing子要qiáng,長這麼大,從來不肯惹人閒話,可這兩年……」熊嬤嬤眼睛多的抹不gān淨:「王妃淨犯太歲來著!你說,我們姑娘這是招誰惹誰了?」五皇子身子微僵,沒等他說話,熊嬤嬤一把又一把抹著眼淚道:「王爺也不是外人,也不怕王爺笑話,我不在乎別的,只想姑娘平平安安回來,只要姑娘平平安安,旁的……什麼東西也沒有命要緊,王爺您說是不是?那命要是沒了,再大的體面又能怎麼樣?大不了我陪姑娘找個尼庵住著去,老夫人臨走前拉著我的手jiāo待過,無論如何要護好姑娘,可我是個沒不中用的……」熊嬤嬤越說越傷心。
五皇子目光越來越沉,默然看著熊嬤嬤,看著她哭了一陣子,才聲音緩慢清晰道:「嬤嬤說的對,什麼東西都沒有命要緊,嬤嬤放心,我跟你一樣,只求恬恬平安回來,只要她平安回來!」五皇子重重qiáng調著最後一句話,熊嬤嬤抽泣聲一下子低了,帕子按著眼角仔細看著五皇子的神qíng。五皇子神qíng間透出絲絲疲憊:「嬤嬤,」五皇子細長的手指用力揉著眉間,仿佛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好一會兒才放下手指,直視著熊嬤嬤道:「嬤嬤是恬恬的奶嬤嬤,自小帶大她,我知道嬤嬤待她比自己親生女兒還疼,我和她夫妻敵體,若沒了她……」五皇子呆呆的說不下去了,他從來沒想過若沒有了她會怎麼樣?是啊,若沒有了她,自己還能和從前一樣嗎?還能回到沒娶她之前,回到沒認識她之前那樣過日子嗎?若沒有了她……五皇子重重打了個寒噤,若沒有了她,這世間不就自己孤單單一個人了麼?煢煢孑立,四顧茫然……五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仿佛給自己壯膽般,緊攥著拳頭一字一咬道:「恬恬肯定好好的,她什麼事都不會有!她肯定平平安安回來!」
熊嬤嬤盯著五皇子不放過一絲表qíng,見他如此說,心裡微微一松。
寧乾府驛館裡,徐思海蹺著二郎腿,神qíng輕鬆隨意的坐在左排上首椅子上,托著茶碗一口口品著茶,眯著眼睛很是享受。
趙明潛一身靛藍道袍從後堂緊幾步進來,沖徐思海拱手笑道:「徐榜眼過來尋我,怎麼不讓人先過來通傳一聲?也省得讓徐榜眼久等。」
「一碗茶還沒喝完呢,哪說得上久等?」徐思海面帶chūn風:「趙御史是前輩,只好我等您,可沒有您候我的道理哪!」趙明潛笑的眼睛眯成一條fèng,一邊拱手客氣,一邊目光凝重謹慎的盯著徐思海,只怕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事還肯定不是好事!丁府那場事,他那份心計、演計都令人擊節讚嘆!
趙明潛不住的和徐思海寒喧卻半句不問他的來意,徐思海看起來心qíng也相當不錯,和趙明潛還真先就道袍的流行再到哪首新詞填的最有味道,再到這寧乾府冬天也不錯不知道京城現在怎麼樣了,一路扯下去,扯足了十萬八千里,徐思海才一臉意猶未盡的收了談興轉上了正題:「跟京城比,這寧乾府真是無趣的很,丁知府和冷知縣一案也審的差不多了,得跟趙御史商量商量這案子怎麼個處置法。」趙明潛聽的心裡一陣猛跳,全身戒備,連汗毛都豎起來了,看著徐思海gān笑道:「這事得聽徐榜眼的,你先說,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大事,」徐思海輕描淡寫答了一句:「丁金經雜途出身,一躍而領寧乾府知府一職,難免有些驕傲,冷知縣一榜探花,目無下塵也是常qíng,兩人不和倒不是一個人的錯,可因為這個就污衊拘役一縣長官,丁知府也膽子也太大了。」
第二九五章尋隙
趙明潛聽徐思海如此說辭,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一時不敢相信,徐思海眼底掠過絲冷笑,收了臉上的笑容接著道:「他今天敢拘役污衊冷知縣,明天說不定就敢拘役你我!」趙明潛緊閉著嘴只聽徐思海說話,他現在完全摸不清徐思海這到底什麼套路。
「如此膽大妄為,誰敢與他同僚為官?只怕一言不合,xing命就得葬送到他手上!」徐思海看起來恨意十足的咬牙道:「我要辦他,不是為了自己,我與他無怨無仇,也不是單單為了冷大郎,我雖與冷大郎jiāo好,可公私分明這一條還是作得到的,姓丁的此行此事是自絕於士宦之道,若你我今日容了他,異日必有他人中他毒手!」徐思海越說越氣憤,啪啪拍的桌子響個不停,趙明潛眉頭漸舒,徐思海一心一意要扳倒丁金經,這心思從那天在丁金經府上搜出冷明松這事上他就看出來了,那天在回來,他就將這事飛鴿傳書給姚相公了,姚相公和他的意思一樣,丁金經自作孽不可活,卻不能由此牽扯出別的事,這徐思海果然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徐榜眼這話極是!極是!」趙明潛撫掌贊同的不能再贊同了:「冷探花那樣玉樹臨風的人品,那天被人架出來,我真是看的寒心之至,仕宦之中,絕不能容忍這等喪心病狂之徒!徐榜眼有什麼打算儘管說!這等為民除害之事,趙某願附驥隨行!」
「好好好!我就知道趙御史是嫉惡如仇之人,那好,趙御史看看這個摺子。」徐思海說著,袖出本摺子遞過去,趙明潛接過細細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這摺子於丁金經囚禁冷明松處寫的濃墨重彩,至於丁金經為什麼要這麼做,卻用詞輕淡含糊,趙明潛心裡滑過絲隱隱約約的不妥,將摺子又細細看了一遍,倒也說不上什麼不妥,丁金經陷害冷明松的原因也確實說不得道不得,這摺子這麼寫也好,這原因這麼含含糊糊留下伏筆,萬一以後有個萬一,這都是可翻轉之處,唉,官家心意難測,凡事留點後路最好不過,這徐思海小小年紀,這等心計實在令人佩服!
「好文!實在是好文,滿口余香!」趙明潛連聲誇獎起徐思海的文章以掩飾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過度謹慎,徐思海眼睛微眯笑看著他,趙明潛又連誇了好幾個花樣,站起來走到桌前,倒水進硯邊研墨邊笑道:「這等好文,我可是沾了徐榜眼的便宜了。」徐思海見他研墨簽名,心裡一塊石頭落下,站起來走到桌前,看著趙明潛提筆簽了名笑道:「趙御史為民之心令人敬佩。」
「哪裡哪裡,看著你們年青人如此勇於擔當,老朽才發覺自己真是老朽不堪大用,怪不得姚相力主徐榜眼為主,果然為相者這眼力非我等庸才可比。」趙明潛順手替姚相公做了個人qíng,徐思海笑容明淨,和趙明潛寒喧了一陣子,這才告辭回去。
冷明松半靠半坐在炕上,見徐思海進來,忙雙手撐炕坐起來問道:「怎麼樣?」
「好了。」徐思海將摺子遞給冷明松:「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丟卒保帥,孫六到了沒有?」
「還沒有。」冷明松打開摺子翻到最後,端祥著趙明潛的簽名答道,徐思海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正要揚聲叫人詢問,外面小廝通稟聲響起,孫六來了。
冷明松端坐欠身,徐思海起身讓過孫六,三人落了座,徐思海看著孫六直截了當問道:「有消息沒有?」
「有,」孫六已經歷練的今非昔比,雙手扶膝穩穩坐著,和冷明松微微頜首致意了,看著徐思海答道:「冷大爺已經查的差不多了,小的們使了點小手段,已經把丁喜拿在了手裡。」
「丁喜?」冷明松很是驚訝,孫六轉頭應道:「是他,丁喜好色,到這寧乾府後迷上了東市瓦子的行首嬌蕊小姐,這嬌蕊小姐另有心上人,是個外鄉書生,小的花了點銀子,替嬌蕊小姐贖了身,請嬌蕊小姐幫忙布了個局,把丁喜賺進來,又演了出爭風戲碼,扔了具屍首出去。」孫六說的輕描淡寫簡單之極,冷明松聽的瞪大眼睛,半晌才透過口氣來:「晉寧王妃真是慧眼識人,真不知道從哪兒尋來孫六爺這樣的江湖大才。」
「小的跟我們姑娘前不過是個潑皮無賴,都是我們姑娘教導的好。」孫六欠了欠身,客氣的客氣道,冷明松『呃』了一聲,神qíng有些古怪,都是他們姑娘教導的好,他們姑娘一個深宅大家閨秀,能教導他這些市井江湖手段?
「丁喜都招了?」徐思海緊問道,孫六點了下頭:「那是個沒用的夯貨,剛見幾星血珠子就癱了,問什麼招什麼,都畫了押了,又照他的jiāo待,起回了幾處重要物證,這是單子。」孫六從懷裡摸出張毛邊粗紙遞給徐思海,徐思海接過掃了眼就遞給冷明松,冷明松細細看了,輕鬆非常的舒了口氣,看著孫六真心謝道:「多虧你。」
「小的領差使辦事罷了。」孫六微欠身客氣道,徐思海站起來飛快的轉了幾個圈,轉頭看著冷明松商量道:「這事至此已經明明白白,丁金經水淹永靜縣就是為了斷了北征軍從寧乾府調糧的打算,也就是要斷了壽王……」徐思海頓住話,要斷了壽王的生路這話只能心知肚明,卻不能明宣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