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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王爺竟要親自帶兵奇襲旺丹!祝老侯爺抬手抹下幞頭,兩根手指用力撓著頭皮,官家從前說過一回,這幾個兒子,就老大有幾分肖似他,就看壽王今天的決斷,至少這一條上極肖官家,祝老侯爺眉頭皺的更緊了,可這太冒險了!壽王的險,也是祝家的險!
祝老侯爺想起兒子,心裡一陣煩躁幾乎壓不住,他千叮嚀萬囑咐,就算明艷嫁給四爺,祝家也不能牽入過深,能不牽入最好,可這個逆子!祝老侯爺惱怒心起,手下失了力道,差點把自己的頭皮撓破,急忙用手拍了幾下,重又把幞頭戴上。壽王安安穩穩在大軍中也就算了,沒有機會自然也就不生機心,可要是壽王孤軍深入奇襲旺丹……祝老侯爺沉沉嘆了口氣,從這裡到京城,換馬不換人八百里加急,一個來回最快也要大半個月,有大半個月的功夫,他無論如何也把壽王勸回來了,可若是飛鴿傳書呢?
四爺也不是好相與的,有這樣的好機會,他豈會放過?真要是飛鴿傳書下了令,那個逆子能怎麼辦?若是領命,那可是皇長子,是官家心愛的兒子,就算不心愛,他也不會容忍臣子傷害他的血脈,這關著皇家尊嚴,就算撞了大運,不等搬師四爺就即了大位,這弒殺皇子一事,也是祝家的心腹大患,哪個皇帝不多疑?今天你能弒殺壽王,異日就能再沖別的皇族甚至官家揮刀!若是不領命,祝老侯爺一聲苦笑,不領命就是抗命,異日四爺真登了基,這場大禍也小不了。
若是壽王即位……祝老侯爺越想越兇險,『呼』的一聲從地上竄起來,一把抓起斗蓬,掀簾就沖了出去,去找武思慎商量商量,壽王如今最信任他,最好說動他和自己領兵奇襲,讓壽王留在這安穩的中軍中,壽王的安穩才是祝家的安穩。
清晨,武思慎一身單衣,一套拳打完後背微帶汗意,轉身進到帳蓬,親衛已經提好了井水,武思慎接過手巾,熟練利落之極的從上擦到下,扔了手巾換上衣服,吃了早飯,到壽王軍帳點了晨卯出來,一逕往營地後邊蔣鴻的軍帳過去。
蔣鴻正端坐在几案後平心靜氣的抄經,蔣鴻到北安城後,和武思慎頗為相得,閒瑕時常一處飲酒聊天,武思慎掀簾進來,蔣鴻頭也不抬道:「先坐,等我抄完這卷經。」武思慎接過小廝遞上的茶捧著,湊到蔣鴻身旁探頭看了眼道:「這是什麼經?你怎麼天天抄經?」蔣鴻沒答話,專心致志抄經畢,這才放下筆,細心收起抄好的經文,轉身放進一個藤編小箱內,這才答起剛才武思慎的問話:「地藏經,替亡妻抄的,我在她靈前發過願,抄一千遍地藏經給她。」蔣鴻聲音沉緩,武思慎聽說過他和徐家娘子的過往,知道這話題不宜多講,笑了笑岔開話題道:「這茶不錯,今年的秋茶?」
「你一個武人,偏這麼講究飲食起居,真是難得。」蔣鴻沒直接答武思慎的話,武思慎頗為自得的舉了舉杯子道:「這是龍鳳茶,我小時候常喝這個,當然認的。」蔣鴻眉頭一挑,武思慎言談舉止、見識眼光均非常人可比,他話里話外探問過好幾回,偏這武思慎也是jīng明圓滑之極的,半絲口風也沒漏過,這一句倒透出不少意思來。小時候常喝這龍鳳團茶,能常喝龍鳳團茶、又姓武的,可沒有幾家。
蔣鴻眼睛微眯,武思慎不等他探問,就主動笑道:「等我這趟回來,再和你細說前塵往事,藉故舊事下酒。」
「好!」蔣鴻慡快笑道:「領了差使了?」
「大帥要親自領兵深入糙原尋找襲擊旺丹。」武思慎盯著蔣鴻說的很慢,蔣鴻眉頭沒挑起就落了回去,看著武思慎問道:「祝老侯爺跟去嗎?」
「當然,原本祝老侯爺要請下這趟差使,讓大帥領兵在後押陣,待他尋到旺丹的再率大軍出擊,可大帥堅持要親自領兵前往。」武思慎解釋的很詳細,蔣鴻臉上的表qíng看不出什麼變化,隻眼神微松,上下打量著武思慎道:「既襲擊必定輕兵簡從,你手上的人和馬可千萬簡不得,只要你這裡沒事,壽王就沒事。」
「嗯,我也是這麼想。」武思慎答的很是自信:「照常理,前鋒既出,大軍也應該往前推進些,可長安侯覺得糧糙不足,大軍一動就是金山銀山、米山面山,冒然推進不是良策,真是穩妥有餘,余的太多了。」蔣鴻謹慎的沒有答話,只接了句解釋自己的差使:「寧乾府糧庫被洪水摧毀,」提到寧乾府糧庫,蔣鴻不同自主想到冷明松和領了巡查寧乾府差使的徐思海,怔了怔神才接著道:「京城各大糧庫存糧又要調往南邊賑災,確是艱難了些,不過五爺來信說了,斷不讓咱們斷一天糧。」
「是啊,斷不會斷一天糧,可也斷沒有超過一個月的存糧!」武思慎帶著濃濃的抱怨道,蔣鴻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這中間牽涉太多,他明白,他也明白,他抱怨的,他卻不能多說半個字。
第二八六章北安城3
「多事之秋,」蔣鴻話說的極委婉,這半年可不就是多事之秋,chūn夏間江南各地水患頻發,官家病重避養離宮,京城四爺監國,寧乾府又水淹了永靜縣糧庫,也不知道冷大郎怎麼樣了……
武思慎看著又有些失神的蔣鴻,掂量著怎麼往下說,他說起糧糙,不過是要提起個說話的由頭,五爺在京城調度糧糙的艱難不用蔣鴻說他也知道,他這趟來並不是為了糧糙。
「後天寅初就啟程。」武思慎思前想後,決定實話直說,對上蔣鴻,這是最好的辦法,蔣鴻眉頭微皺,曲下幾根手指又抬起,按手止住武思慎,站起來幾步轉進後帳,轉眼又出來,手裡捏了一把蓍糙出來,沖武思慎擺擺手還是示意他先別說話。武思慎覺得很是好笑,在椅上子挪了挪坐安穩,等著看蔣鴻玩什麼把戲。
蔣鴻神qíng嚴肅的卜了一卦,收了蓍糙,臉上露出笑容道:「卦上說,這一戰雖難卻大吉,放心去吧。」武思慎眉頭挑的幾乎要飛起來,拿把蓍糙扔扔就想堵了他的嘴把他安撫回去?這蔣鴻越來越滑頭了!
「我從來不信這個!」武思慎斷然道:「要是扔扔這幾糙就能有所決斷,那倒是天下太平了,大家什麼也不用做了,扔好糙等著就是!」蔣鴻一根根細細理好那把蓍糙,掃了武思慎一眼笑道:「不是做決斷,這是看看一個人、一件事的有沒有機遇,說個最簡單的比喻,你看我桌上這盆水仙,我知道怎麼養它,也天天用心養好它,進了臘月,它就會開出很好的花,這就是吉卦,我和它今冬有相見的緣份。若是凶卦,那我今冬就無緣看它開花,我還是我,還是一樣養它,可也許就在臨開花的那幾天,偏偏來了只野貓,一撲砸了它,或是小廝換水,失手砸了它,或是其它種種,總之,我是無緣見它開花的,努力做事能有結果,就是有機緣了,這麼說你該懂了吧?」蔣鴻邊說收好蓍糙,站起來送進內帳,留下武思慎聽的沉思無言。
蔣鴻出來,重新沏了茶,斟了一杯給武思慎,武思慎端起來晃了幾下,瞄著青白細膩若玉的杯子裡微huáng的茶水,抿了一口搖頭笑道:「真不知道你怎麼偏偏喜歡喝這種古法茶,一點味兒也沒有!我還是覺得擂茶好喝。」蔣鴻悠深的目光里透著傷痛,垂目看著手裡清沏的茶水,慢慢綴了一口咽下,武思慎仰頭一口喝gān杯中茶,放下杯子看著蔣鴻道:「我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武思慎直盯著蔣鴻,蔣鴻目光平和的看著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說,武思慎站起來,走到帳蓬門口,側耳聽了聽,這才回來坐下道:「我不放心。」
蔣鴻眉頭微皺,沉默了片刻道:「咱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可彼此很是投契,有句話,你就當閒話聽聽,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大帥有何淵源,」蔣鴻頓了頓,沖張口yù言的武思慎擺手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世事如此,這不用解釋,你如今是大帥最信任的近身侍衛,若能一戰功成,往後這武將路上就差不多能一路坦途了,可有一樣,身為侍衛,非你份內事,你不可多想,不可多做。壽王身邊有小廝有護衛有幕僚,有文有武,要的就是個各司其職,再說,」蔣鴻目光幽幽:「壽王只是奉行無為而治,絕不是無能無為之人,你既跟了他,凡事就要相信他,你要跟我說的話,非你份內事,不必多說,以後也要戒之慎之。」
「你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武思慎帶著幾分悶氣道,蔣鴻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還真是把他那些沒能說出口的話全數堵了下去,武思慎滿腹沒等出師身先死的挫敗感,為了能稍稍挽回些處處被人搶了先機而喪失怠盡的臉面,飛快的轉著心思,為自己這趟拜訪尋了個理由:「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自以為是了!」武思慎先惱怒的挖苦了一句:「我找你,是有件私事想託付給你。」
武思慎將chūn節後在北安城偶遇俞志宏和翁先生的事說了:「……先是翁先生病的重,翁先生病癒後,北安城已經不怎麼安穩,我正要讓人把他二人送走,誰知道俞大郎突然病倒,高熱不退,不停的大哭說胡話,還沒等我尋到合適的人送他們離開北安城,北安城就失守了,我只好把他二人帶上一起撤出來,俞大郎這一場病直纏綿了半年才好,病好之後,」武思慎頓了頓:「翁先生說他xingqíng大變,俞大郎病前我和他沒說過幾句話,倒不知道他從前xingqíng如何,只看他現在沉默寡言、很知道進退,翁先生的意思,是要啟程趕回京城,可俞大郎卻私下找到我,說想留在邊關,一來長長見識鍛練心xing,二來,也希望能藉此機會為國盡力。我和翁先生說了這事,翁先生倒極是贊同,就這樣,俞大郎就和翁先生留在我那裡幫辦文書雜務,翁先生文書上極好,俞大郎雖說才gān上差了些,好在年青肯吃苦,倒也幫了我不少忙,這一趟我要跟大帥出征,他們倆個想跟我去,可我想來想去,他們二個還是不去的好,留下他二人,也只好託付給你。」
「俞大郎原來在你軍中!」蔣鴻驚訝道,武思慎挑眉疑惑的看著蔣鴻,蔣鴻笑道:「北安城失守後,俞大郎就和京城清江侯府失去了聯絡,清江侯府和徐夫人娘家可急的不輕,原來是你把人藏起來了。」
「這也怪不得我!」武思慎忙解釋道:「北安城失守的事……這你知道,說不得的事多,他二人跟在我身邊幫辦文書,自然要避嫌,不好與京城書信往來。」
「我知道,」蔣鴻一邊笑一邊擺手止住武思慎的解釋:「你若放心,就讓他二人過來我這邊,我這裡正好少人用,再多說一句,你放心,也請俞大郎和翁先生放心,在我這裡,若有功勞,我必依實上報。」武思慎哈哈笑道:「都說玲瓏七竅心,你這顆就是!不過你剛才可猜錯了,你看,我尋你是這事,可不是你說的那事,你們這些生著玲瓏心的,凡事都想的太多太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