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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那好,」郭推官慡快答應:「也煩先生再jiāo待一聲。」管通點頭應了,郭推官站起來就要告辭,門外傳進聲稟報:「先生,五爺吩咐領郭推官進去見他。」管通應了一聲,眉頭擰起,看著郭推官jiāo待道:「一會兒見了五爺,說話委婉些,不能亂說,可也不能淨說大實話,總之,揀讓人心生希望的話說。」郭推官有些好笑的看著管通點頭應了,這話jiāo待的有意思。
郭推官出了廂房,管通想想不放心,忙起身上炕,趕緊穿上鞋跟在郭推官後面進了上房。
郭推官愕然看著端坐在上首炕上的五皇子「,不過十來天功夫,五皇子仿佛蒼老了十年,神qíng冷峻的竟有幾分四爺的感覺,皮膚暗淡,眼窩下陷,嘴唇仿佛也薄了似的,郭推官呆怔怔連行禮都忘了,五皇子後背端直,也沒留意到郭推官還沒見禮,直盯著郭推官問道:「還有信兒?」郭推官一個機靈恍過神來,沒來由的一陣心悸,急忙長揖到底恭敬回道:「回五爺,還沒有確信兒。」
「沒有確信兒?那不確的信兒你有了?」五皇子臉上透著絲戾色,刁鑽的問道,郭推官一臉尷尬低聲道:「也沒有,沒有有用的信兒。」五皇子橫著他,管通緊跟在郭推官後面進來,忙上前解圍道:「胡三那頭也沒打聽到有用的信兒,話又說回來,咱們只求找到王妃,若有信兒,也就是找到王妃了。」五皇子掃了管通一眼,低頭看著手裡的文書,郭推官飛快的掃了眼五皇子,求援的看向管通,管通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告退,郭推官小心翼翼的拱手告退出來,腳步慢了慢,看著上房沉沉垂著的厚重棉簾等管通出來。
不大會兒,管通掀簾出來,郭推官急忙迎上去,管通擺擺手示意他噤聲,兩人掂著腳步進了管通的廂房,郭推官長舒了口氣道:「五爺怎麼……這是怎麼了?五爺從前最隨和不過,當真是龍子鳳孫,這威儀一擺出來,壓的人氣都透不過來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管通坐到炕上,疲憊的揉著雙眉間:「我只告訴你,王妃真有個三長兩短,五爺……唉,不說五爺,就說你,你就洗淨脖子等著挨一刀,你也別怪我說話直,也別打著主意誰主天下誰當家的,再怎麼著,那位,」管通指了指上房:「是皇子,人家父子兄弟之間不管怎麼著,也容不得外人怠慢。」
「管爺!這事我真沒敢怠慢!」郭推官聽的急了,急忙分辯道,管通皺緊眉頭擺手道:「怠不怠慢不是你說了算,是那位說了算!到現在沒一字半句有用的信兒,他就不高興,回頭若有點什麼不好,說你怠慢,你也就怠慢了,這有什麼理好講?郭推官也是明白人,你那位洪先生更是見識不凡,我也不多說,王妃好,自然大家都好,王妃若不好……」管通拖著聲音:「誰也別想好。好了,你趕緊回去忙吧,我這就讓人叫胡三過來,晚一晚你親自找他一趟就是。」郭推官聽的心qíng沉重鬱悶,連聲音也沉的提不起來,答應一聲,耷拉著肩膀出門回去了。
管通雙手袖在胸前,仰頭看著一團明亮的窗戶,發了半天呆,才揚聲叫小廝進來,讓他去尋胡三進來見他。
胡三一身厚厚的棉衣,袖手縮肩,猥猥瑣瑣的溜進將作監,沿著路邊屋角進了廂房,手也不從袖子裡抽出來,就那麼點點頭哈哈腰,看起來謙卑非常的見了禮,管通示意他坐:「還沒信兒?」胡三眼神黯淡的點了點頭,沒答話只嘆了口氣,管通面沉如水,沉默了一會兒道:「郭推官剛剛來過了,他的意思,兩處歸兩處查,可不管哪一處有了信兒,最好能給對方通一通,你的意思呢?」
「孫六爺走前jiāo待過小的,小的聽管爺安排。」胡三目光微閃,抽了抽鼻涕恭敬答道,管通『嗯』了一聲道:「定國公府的事盯緊些,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你人手夠吧?」
「人手上還過得去,」胡三一張苦臉皺成一團:「就是沒個人當家作主。」管通聽的一怔,胡三挪了挪,連眨了幾下眼睛:「管爺也知道,小的們都是下九流,不是魚就是蟲,本事不大事不少,平時全憑著六爺的威望手段鎮著,沒人敢齜牙,可如今六爺不在,小的沒本事,要是六爺在,說不定早就尋到什麼蛛絲馬跡什麼的,管爺能不能跟五爺說說,趕緊把六爺調回來,咱們王妃的事才是正事不是。」
孫六去寧乾府領的什麼差使,管通最清楚不過,聽胡三如此說,呆了片刻才回道:「孫六那邊也是極要緊的大事,我讓人傳過信過去,只要他那邊事qíng一了,就趕緊回來。」
「謝管爺您體諒。」胡三躬身道謝,卻聽的管通心裡滑過絲異常,擰眉看著胡三,胡三抬眼皮回了管通一眼,嘆了口氣,帶著幾分自言自語的意思道:「小的們眼皮子淺見識少,除了我們姑娘,看不到還有什麼要緊不要緊大的小的什麼事,誰讓小的們是我們姑娘的陪房呢,好在我們姑娘從沒嫌棄過小的們,管爺您忙,小的告退了。」一番嘮叨說的管通心裡連跳了幾跳,直起上身道:「胡三,王妃的事確實是所有事中最要緊的大事,可這事和寧乾府的事,甚至和北邊的事,都是jiāo織勾連,一環不解一環難開。」
「管爺教訓的極是!」胡三躬身應答:「小的們見識短。」管通看著滿臉滿身恭敬順從的胡三,突然發現,王妃這些個陪嫁,真沒一個省油的燈。看來今晚上還得找熊嬤嬤好好聊聊,他們似乎把他當外人了。
初冬的北安城寒風刺骨,壽王一身便服,披著件紫貂斗蓬,面色沉鬱的背著手和幕僚姜先生在軍營中邊走邊聊。
「……不能等到糧糙充足,」壽王聲音和緩:「糧糙充足得等到明年夏收後,咱們等不到那時候。」姜先生臉上露出絲苦笑,對他們來說,等到明年夏收是不可能的事,可長安侯祝文起的堅持等到明年收了夏糧的理由過於充足,他們理由卻只能彼此心知肚明卻絕不能擺上檯面。
「王爺已經有了決算了?」姜先生低低問道,壽王停下腳步,看著遠處緩緩垂落的夕陽,深吸了口氣道:「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當年我隨官家出征,不過沿著幾堆馬糞,幾百騎星夜追襲上千里,回來時只余了幾十騎,官家還嫌我過於保守了。」夕陽打在壽王臉上,映的陷入回憶的壽王臉上一片溫暖,姜先生出神的看著面前這張過於溫qíng脈脈的面孔,突然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酸,他的計劃他們商量了不知道多少回,有多冒險他太清楚不過,從他提出這個計劃,他幾乎夜夜想到睡不著。當年他隨官家征戰四方,幾百騎星夜追窮寇時,後方有官家掠陣,他面向敵人,背後卻是堅qiáng有力的依靠,而如今,他們極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敵的兇險之中。
可若不如此棋出險著,又如何能破掉現在這膠黏粘牙、進退維谷的局面呢?出險棋至少還有破局突圍而出的可能,若一直這麼拖下去,卻只有死路一條。姜先生輕輕打了個寒噤,官家心腸之狠,在他跟他的那些年裡,他知道的太清楚了。
第二八五章北安城2
「這趟出擊險中求勝,成算並不小,」壽王腳步放慢,聲音低緩:「人人都覺得這時候深入糙原絕非良策,這就是最好的機會,這是一,其二,陌刀之威力遠超你我想像,而且,這柄利刃深藏鞘中,只要把握好機會,一旦拔出必定銳不可當。」姜先生露出絲笑容點頭道:「沒想到五爺還有此刀此人,如今在京城調度糧糙輜重,全不用咱們費心,若沒有五爺,王爺真是要事倍功半了。」
「嗯,」壽王臉上浮出溫暖的笑意:「老五就是xing子懶散不願意領差使,若論才gān,他不比老四差。」
「這是王爺之福。」姜先生奉承了一句,壽王腳步微頓,轉頭看了眼已經落到地平線上的夕陽,轉回話題道:「祝老侯爺尋過你?」
「是,」姜先生曬笑:「老爺子人老成jīng,這父子兩個一里一外要做萬全打算,真正好心計。」壽王臉上的笑容冷淡漠然:「象祝家、徐家、蔣家這樣的百年世宦大族,和蓬門寒士不同,他們絕不會做孤注一擲的事,他們不需要,象祝家,說是本朝武將第一世家也不算過,祝氏族中子弟眾多,人才倍出,徐家、蔣家書香傳家,為官出仕、育人教書做學問者遍布朝野,這樣的人家,求的是一個穩字,象官家從前說過的,除非君臨天下,否則沒什麼值得這些世家傾族而為,長安侯父子如此打算,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姜先生點了點頭,壽王接著道:「這也是我做奇襲打算的原因之一,長安侯斷不敢做出弒殺皇子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王爺說的極是,」姜先生贊同道:「長安侯會敷衍拖沓,但絕不會出手行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壽王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遠遠的,祝老侯爺揚手打著招呼,虎虎生風的大步迎過來,壽王和姜先生停下步子,祝老侯爺大步溜星過來,離著十幾步就一邊拱手見禮,一邊聲氣宏亮的叫道:「大帥果然在這邊!讓我好找!足足走了小半個營地!」
「老侯爺這麼急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壽王微微躬身還了禮,含笑道,祝老侯爺掉頭跟在壽王另一邊,一邊走一邊緊擰眉頭顯的頗為焦躁的大聲道:「就是沒事才閒得發慌上火,大帥,老這麼閒著不是事啊!那旺丹烏guī縮頭不出,咱們就該打上門去!你別跟我提什麼糧食不糧食的,」祝老侯爺抬手止住姜先生沒說出口的話,一臉的你說的那些我根本不聽:「這糧食還不夠?當年我跟官家打遍在大半個北庭,哪有什麼糧糙?要什麼糧糙,打到哪兒搶到哪兒,那才叫痛快!」
姜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壽王,壽王感慨的嘆了口氣道:「當年我跟在阿爹身後縱橫北庭,現在一想起就覺得熱血沸騰。」祝老侯爺眼睛一亮,忙緊接道:「大帥拿定了主意沒有?我也不要多,只有三千jīng銳,三千就行!也不是我老祝誇海口,就旺丹那小子,我老祝還真沒把他放眼裡過!大帥給我三千人,我明天就出發,十天!最多十天,必定直搗旺丹老巢,大帥等到我的准信兒就帶大軍掩殺,不是我誇口,咱們提著旺丹人頭回京過年去!」祝老侯爺胸口拍的啪啪作響,壽王笑容漸深,指了指不遠處的中軍大帳道:「咱們進去說話。」
從中軍帳出來,已是夜幕深垂,繁星閃爍,祝老侯爺腳下生風,一路回到自己帳前,掀簾進了軍帳,甩下斗蓬,這才長長嘆了口氣,渾身上下那股子虎氣散去,脫了鞋坐到厚氈墊上,不耐煩的揮手屏退進來侍候的親兵,雙手扶膝,坐在氈墊上怔怔的想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