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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五皇子轉了圈又站回到廂房門口,轉頭看著暈暗的上房,心裡一陣悲愴痛楚猛衝上來,直衝的他鼻子酸痛,眼淚奪眶而出,沒有了她,這裡是屋子,不是家了。

    「五爺。」管通離五皇子幾步遠站著,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管通身後,熊嬤嬤直直的看著五皇子,五爺這眼淚是為姑娘流的嗎?

    「你怎麼沒在這院裡?」五皇子的目光越過管通,看著熊嬤嬤責備道:「王妃不在府里,你更該用心當差,處處留心,怎麼能不歇在這院裡?」熊嬤嬤心裡一酸,急忙曲膝恭敬認錯:「五爺責的是,是我錯了,這就搬進來。」

    「嗯,」五皇子目光落到管通身上道:「進來吧。」說著,轉身進了廂房,管通急忙跟進,熊嬤嬤垂手守在了廂房門口,瓔珞從上房探頭出來,擔憂探問的目光看向熊嬤嬤,熊嬤嬤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沒什麼事,瓔珞縮回去,不大會兒,穿了厚棉衣出來,在廊下拐角處站著聽傳喚。

    「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五皇子進了廂房,也不落坐,背手而立冷聲道,管通一個怔神,不等他說話,五皇子接著道:「光四處尋找太被動,爺也不是好惹的,誰也別想安生!」

    「五爺的意思?」管通眼裡jīng光閃動,帶著幾絲興奮低低道,五皇子目光yīn狠:「定國公府上那個戲子,聽說很能生事?」

    「五爺的意思?」管通興奮的搓了搓手:「五爺準備鬧到什麼程度?」

    「能鬧到多大就鬧多大,都到這份上了,爺還怕什麼?」五皇子錯了個牙,他還怕什麼呢?管通興奮的『呼』了口氣道:「那咱們就放開手,爺放心,我這就去尋胡三。」

    「嗯。」五皇子答應一聲,管通長揖到底,拎著袍子三步並作兩步急步出去尋胡三了。

    五皇子背著手靜靜站了一刻多鐘,才慢慢轉身出廂門,慢慢踱過走廊,進了上房,站在chuáng前,怔怔的看著被子凌亂、空空的chuáng,只覺得心裡空成了一個大dòng。

    京城離寧乾府不算太遠,徐思海想方設法一路緊行,不過十來天就進了寧乾府,在驛館歇定,徐思海擺出欽差威風,所有來人一概不見,趙明潛身為副使,來前又得過姚相囑咐,對徐思海這個正使態度和婉,表面上和顏悅色配合無比,晚上卻尋了個藉口,出了驛館,繞了大半個城,從角門悄悄進了丁金經的府邸。徐思海派人盯著他進了丁府,忙換了身長隨打扮,悄悄出了驛館后角門,尋到蹲在路邊吃湯麵的常大,遠遠站住,常大眼角餘光瞄見徐思海,『呼呼』幾口吞了碗裡的面,仰頭把湯喝盡,抹了把嘴,放下錢站起來就走,徐思海忙不遠不近的跟著,穿街過巷往西城一片雜亂的民居過去。

    離徐思海十幾步,一個五短身材的褐衣閒漢雙手袖在胸前,不緊不慢綴在徐思海身後,徐思海是大家出身的士子,這跟人和被跟的事從沒經歷過,這會兒兩隻眼睛緊盯著常大唯恐跟丟了,絲毫沒覺出後面綴的尾巴,常大一邊留心著徐思海,一邊兜圈子查看兩人身後是否有尾巴。連兜了幾個圈子,遠遠看到常二袖手靠在家店鋪門口打瞌睡,心裡一松,腳下加快,引著徐思海急步前行。

    常二瞌睡到褐衣漢子過來,這才伸個懶腰,打著呵欠綴了上去,一串人穿過熱鬧的小馬行街,轉進條僻靜的小巷子,常二抖了抖肩膀,正準備上去放倒褐衣漢子,褐衣漢子身邊的矮牆上突然跳下團黑影,撲倒褐衣漢子,極利落的將他裝進個黑布袋裡,扔到肩上背起來一溜煙跑沒了。常二看的人都呆了。

    徐思海對身後的事一無所知,只緊緊跟著常大,穿過一片雜亂骯髒的空地,進了座燈光曖昧,飄著酒香ròu香,歌聲琴聲斷續傳來的雜院,常大腳步放慢,瞄著被幾個暗娼拉扯住的徐思海,見他用力掙脫了出來,這才繼續往前走。徐思海厭惡的緊跟著常大穿過這座暗娼雲集的大雜院,轉個彎就看到架低矮破舊的搖搖yù墜的上柴門,常大小心的推開柴門,讓徐思海進去,徐思海直衝進屋,屋裡一豆暈huáng的燈光下,冷明松半躺在chuáng上,整個人已經huáng瘦的脫了形。

    「守道!」徐思海一路行來所見已經很是難過,又看到瘦到脫了形的冷明松,痛心的落淚叫道,冷明松雙臂微抖撐著chuáng往上挪了挪,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道:「靜之!」後頭的千言萬語卻一下子全哽在了喉嚨里。

    徐思海撲坐在chuáng沿上,緊緊握著冷明松的手細細打量了一遍,又打量了一遍,冷明鬆喉結滾動了幾下,帶淚笑道:「我沒事,已經好了。」

    「嗯,我讓人先送你回京城。」徐思海斷然道,冷明松拉著他的手搖頭道:「我不能回京城,」說著,冷明松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潘先生,徐思海順著冷明松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留意到潘先生,潘先生笑著上前見了禮道:「冷爺若肯回京城,哪還會耽誤到現在?回京城確非良策。」徐思海皺了皺眉頭,冷明松往後靠了靠,喘了幾口氣道:「靜之,你想想,我是永靜縣知縣,若回京城就是擅離職守,我回到京城,就算能把永靜縣決堤這事揭個直相大白,可有擅離職守這一條,我這仕途就算不就此完結,也要蹉跎不知道多少年。」

    「可現在?」徐思海眉頭皺的更緊了,冷明松苦笑道:「靜之,我不是利祿薰心要做祿蠹,你知道,」冷明松的話停了停,下意識的掃了潘先生一眼含糊道:「我不得不如此,若是仕途過於坎坷,我,我。」徐思海思念電轉間,一下子明白了冷明松的意思,若是他仕途不順,坎坷不前,那就入不得南寧郡王府法眼,與林珂的親事也就要化為泡影。徐思海心裡湧起股熱流,連連點頭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可憐我們三人……都如此……如此……」徐思海難過的說不下去了,別過頭,好半天才壓下心裡的那股悲哀,轉過頭,垂著眼皮道:「我來前已經定親蔣家,是雁回的妹妹,蔣家七娘子。」

    「恭喜。」停了一會兒,冷明松才輕聲恭喜了一句,他知道徐思海是真明白他的用意了,徐思海訂親蔣雁回嫡妹,他心qíng複雜到無法理清,這種種糾纏他最清楚不過,將心比心,若有一天,他眼睜睜看著林二娘子嫁了人,自己再訂了誰,都無法和一個『喜』字沾邊了。

    「嗯,」徐思海含糊過冷明松的恭喜:「你就算不回京城,失蹤這事也確切無疑,若要不留後患……」徐思海沉吟起來,潘先生看了眼冷明松笑道:「這事我和冷爺計議多時,倒有個萬全的法子。」

    「把失蹤的事放到丁金經頭上?」徐思海接道,潘先生驚訝而讚賞的看著徐思海,忙點頭道:「徐榜眼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我們九爺對您推崇之至,確是如此!」

    「這事空口無憑不行。」徐思海看著冷明松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你從丁府找出來,若是這樣,你得先藏到丁府,潘先生有什麼辦法沒有?」潘先生捻著鬍鬚擰眉苦笑道:「想過,不過沒想出能用的法子,還得徐爺這邊幫著想想法子才好。」

    「嗯,我回去好好想想。」徐思海點頭應了一聲,轉頭看著冷明松道:「你且好好將養,且放寬心。」冷明松笑應了,徐思海站起來正要走,常大探頭進來道:「冷爺、徐爺、潘先生,蔣二要事得稟報一聲。」潘先生看向冷明松和徐思海,見兩人點了頭,忙抬手示意常大。

    常大掀起帘子,常二彎腰進了屋,站在屋中間,拱了一圈手道:「冷爺、徐爺、潘先生,剛剛小的綴在大哥後面斷後,看到個褐衣漢子綴在徐爺身後,過了小馬行街,小的正要動手做掉他,誰知道有人先動了手,打暈了褐衣漢子扛著就走,小的沒敢冒然綴上去。」潘先生臉色凝重非常,冷明松目光閃著寒光,看著徐思海等他發話,徐思海沉思了片刻道:「我來前見過五爺,」徐思海頓了頓又道:「四爺也多有關照,如今敵我難辯。」徐思海頓住話沒再往下說,潘先生接過話道:「既是這樣,讓常大趕緊把徐爺送回去,我們幾個護著冷爺這就換個地方!」

    「嗯,這樣最好。」徐思海點頭答道,轉身沖冷明松拱手道:「守道兄且委屈幾日,也就這幾日,我必定能想出辦法!」冷明松微笑點頭,徐思海轉身出了屋,和常大一起,一路疾行趕回了驛館。

    那團黑影扛著褐衣漢子,不過越過兩條巷子,一腳踢開一扇虛掩的院門,將褐衣漢子順手拋了進去。

    「輕點!別摔死了!」院子裡一聲抱怨:「六爺還得審審呢!」

    「這夯貨死沉死沉,累死老子了!六爺呢?」跟後面進了院子的一個jīng瘦男子一邊齜牙咧嘴晃著胳膊,一邊問了句,院子裡一個黑塔般的壯男一邊拎起褐衣漢子,一邊用牛眼橫了jīng瘦男子一眼道:「六爺的行蹤是你能問的?」

    「也是,」jīng瘦男子嘿笑道:「問你也是白問,六爺的行蹤哪是你能知道的?」

    「知道也不能說,不過我真不知道,六爺吩咐我在這兒守著等你回來就出去了,沒說別的。」黑塔老實忠厚的認了,jīng瘦男子知道他向來使力不使心,上前掏出褐衣漢子嘴裡堵的麻核,化了半碗迷藥灌進去,重又塞上麻核,伸了個懶腰道:「你看好他,我去歇會兒。」黑塔答應一聲,搬了個板凳坐在捆成只棕子樣的褐衣男子對面認真看住。

    孫六帶著最得力的膀臂吳青,一路逶迤往丁府過去。孫六一身古銅色綢衣,戴著頂同色軟腳幞頭,仿佛一個頗有家財的土財主,吳青本就眉清目秀,穿了一身靛青學子服,俊秀可喜,扮作晚輩略落後孫六半步,臨近丁府不遠,兩人各分東西,孫六往后角門去,吳青直往大門過去。

    孫六到了人來人往正忙亂不堪的后角門,陪著滿臉笑容,上前塞了塊碎銀子給門子笑道:「這位老哥多有煩勞,我是錢浩的鄉鄰,他家裡讓我捎句話給他,煩您給叫一聲。」門子緊緊握著碎銀子,心花怒放之餘聽說尋的又是長隨錢浩,熱鬧的如火一般:「這有什麼煩的?一句話的事!您且等片刻,就片刻!小的這就給您尋去!」門子說完,連尋個人替他看個門這個功夫也不敢耽誤,拔腿就往院子裡跑。

    沒多大會兒,錢浩跟著門子出來,一眼看到孫六,眉梢猛挑又急忙落下,上前拱了拱手,不等他說話,孫六搶先笑道:「大郎一向可好?大嫂子讓我捎幾句給你,若不忙,咱們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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