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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走了大半個時辰,進了落雁山那處一面山崖一面窪地的半山處,李恬掀起帘子,仰頭看向林木繁盛的半山,十六年前的那場血案,就發生在這裡,李恬滿心悽然,死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人世和動物界的弱ròuqiáng食,其實一模一樣。
「熊嬤嬤每年都來這裡燒紙錢。」青枝從李恬後面探頭看著外面的蒼翠,低低說了一句,李恬『嗯』了一聲,不光熊嬤嬤,溫嬤嬤每年也來這裡上香燒紙錢,每年忌日,外婆也都讓人到普濟寺做超度法事,必定要到這裡念上幾卷超度經文,外婆走後,她也一樣讓人來這裡做超度法事,這裡枉死的人太多了。
「有賊!」一聲驚恐的尖叫傳進車裡,車子猛的停住,青枝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李恬一把抓住車窗,急撲上前,『嘩』的掀起帘子。
外面馬嘶人叫已經亂成一片,車前地上撲倒著三四具胸口貫穿著長箭的長隨,都還在劇烈的抽搐,李恬一陣gān嘔湧上來,抬手緊抓著喉口,急轉頭往四下看,側前半山處,幾個黑衣人打成一團,李恬急伸手拍向車夫叫道:「快走!往前沖!」說著又急轉頭呼道:「都別管我,各自逃命,快!」僕婦丫頭們聽到李恬的聲音,有的抱著哭叫著沒頭蒼蠅般亂竄,有的瞄著路邊林密糙盛能躲人處一頭扎進去,有的卻急奔過來守在李恬車子四周。
長隨護衛自有章程,分出幾個衝上前幾步攔在黑衣人不遠處,其餘的團團護衛在李恬車子周圍,一個護衛一把推開手抖的挽不出鞭花的車夫,躍身跳到車前,身子還沒落下就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那馬痛極長嘶,前蹄高高揚起,還沒落下就狂奔往前。
車子沒衝出幾步,又有幾個黑衣人從斜刺里衝出來,外圍護衛立刻分出幾個抽刀迎上去,車子又沖了幾十步,又有黑衣人衝出來,李恬車子外面的護衛長隨被一撥接一撥的黑衣人如同剝洋蔥一般,很快就剝了個gān淨,只余了七八個婆子丫頭跟在車後,頭暈腦亂的跟著車子狂奔。
李恬緊緊抓著車前橫杆,臉色越來越冷,心越沉越深,這是早有預謀!謀劃之人知道她今天要去普濟寺,在寺里一層層調開無關之人,這裡再用刀一層層剝去她身外的護衛,截殺之地為什麼要選在十六年前的那個地方?是這個地方最宜於截殺,還是有心要她和父母往生一處?
「姑娘換上我的衣服!」青枝一張臉比紙還白,已經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長褙子,抖著手往李恬身上套。李恬明白她的意思,心頭一暖,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抓住青枝苦笑道:「不用換了,他們殺了我,也絕不會放過你,咱們一起……若能有來生,咱們做姐妹。」
「姑娘!」青枝聞言放聲大哭,李恬轉頭看著車外,正看到趕車的護衛隨著一道雪亮的刀光往車下撲倒,人往下跌,血線卻往上飛起,濺的車上一片艷紅,李恬下意識的伸出手,正接了滿手腥熱的鮮血,李恬淚如雨下,呆呆的看著鮮紅的紅掌,麻木的聽著車前車後接連成片的慘叫,慘叫聲越來越稀,血腥味卻越來越濃烈,青枝張著手,無助的護在李恬身後,悽慘的大哭。
第二七六章劫持1
血腥濃郁到令人作嘔,慘叫聲沒有了,周圍的靜寂讓青枝的哭聲顯的格外響亮悽厲,李恬心裡一片寧靜,拍了拍青枝的手安慰道:「不要哭了,死亡不過是換個方式活著,有我呢。」沒等李恬說完,簾外黑衣人沉默的伸進一隻手,樹掌如刀,一掌砍在青枝頸間,順手將她拖出去,另外一個黑衣人緊跟其後一掌砍暈了李恬。
半山的那塊大石後,四皇子背手而立,目光一錯不錯的緊盯著李恬車子,直看到李恬被小心翼翼的抬出車子,和一前一後兩個丫頭一起被送上等候在另一面的一輛青油小車,這才輕輕舒了口氣。四皇子旁邊,一個青衣寒士模樣的年青人張弓搭箭,瞄著山腳下一叢灌木中連滾帶爬出來的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目光微移,看著四皇子等他發話,四皇子居高臨下yīn沉沉眯眼看著中年管事,嘴角勾了勾吩咐道:「不必理會,就留他回去報信吧。」年青人聞言放下弓,目光轉向正在山腳下打掃的眾黑衣人,一眼也不再看向倉惶狂奔的中年管事。
四皇子目光只盯著山腳另一面漸行漸遠的那輛青油小車,只盯到青油車看不到了,這才轉身往大石頭後面繞過去,一邊走,一邊吩咐寒士模樣的年青人道:「從今天起,你只管守好那處莊子,任誰都不得傳出一根線半個字!」
「是!」年青人答應的gān淨利落。
中年管事嚇的肝膽yù破,一身的恐懼蒼惶根本無法掩飾,一路狂奔進東陽郡王府,直奔孫老夫人的正院衝進去。
呂嬤嬤正站在垂花門下盯著院門怔神,看到一身恐懼蒼惶láng狽衝進來的中年管事,喉嚨里『咯』了一聲,抬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領,身子搖了幾搖才站住,看樣子事qíng辦砸了,那後果……呂嬤嬤不敢再往下想,急轉身衝到上房門前,親自掀起帘子,讓進了一路狂奔的中年管事。
中年管事撲進上房跪倒在炕前,驚恐卻仍條理清楚的將落雁山下的變故說了,仰頭看著孫老夫人,身子抖的幾乎跪不住。孫老夫人一張臉鐵青,呼吸緊的幾乎透不過氣,好大一會兒,孫老夫人總算長長透進口氣,緊盯著中年管事道:「你看清楚了?你真看清楚了?」
「是!小人看的清清楚楚,回老祖宗,刀六沒蒙面,小人看的清清楚楚,是刀六。」中年管事說到刀六兩個字,恐懼的眼睛驟然睜大又縮回去,孫老夫人一隻手用力撐著炕幾,呆呆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從刀大到刀九,是東陽郡王府自小訓練給四哥兒的死士中的最佼佼者,是刀六,那就是四哥兒。
是四哥兒!
孫老夫人只覺得頭目森森,渾身如披冰水,她布了局要斷掉李恬這個禍根,四哥兒劫破這個局,又用不蒙面的刀六明示給她,可四哥兒是怎麼知道她這個局的?他不可能知道,一定是有人給他透了信!是誰?知道這事的人都是在她面前,呂嬤嬤?不可能!張梁?孫老夫人死死盯著還在一片驚恐中的中年管事,隨即在心裡推翻了這個猜測,呂嬤嬤和張梁都不會透出這信,敢背了她,他們和他們全家就是一個死字!四哥兒也斷不會護著一個背主之人,呂嬤嬤也好,張梁也罷,都不是那樣的糊塗人,那會是誰?
「十二妮子回來沒有?」孫老夫人突然聲音尖厲的呵問道,她知道是誰了!傳話的人不一定知道她傳的那話背後意味著什麼,可聽話的人卻是四哥兒!
「還沒回來。」呂嬤嬤喉嚨緊張的聲音都變了,有些不明白都這份上了,老祖宗怎麼還關心十二娘回來沒有,孫老夫人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用手指點著張梁道:「你先在我這院裡住著,哪兒別去,過了這一陣子,我送你到南洋去。」張梁又象哭又象笑,感激萬分的連叩了幾個頭,膝行退到門口,站起來退出門檻,這才轉身下去。
「老祖宗,現在怎麼辦?四爺?」呂嬤嬤驚恐不安的看著孫老夫人,孫老夫人緩緩往後靠到靠枕上,半垂著眼皮道:「什麼怎麼樣?能怎麼樣?四哥兒是個明白人,他自然知道我這都是為了他好,他不肯領qíng,那就算了。」呂嬤嬤臉上的神qíng似哭又似笑,看著孫老夫人一句話不敢再多說,四爺是不能怎麼樣老祖宗,可這東陽郡王府呢?別的人呢?象她這樣的下人呢?
「你先退下,讓我好好想想,」孫老夫人一瞬間仿佛蒼老gān枯成一段枯木,無力的揮了揮手吩咐道:「十二妮子一回來就把她押到我這裡來!」呂嬤嬤急忙答應一聲,qiáng壓住滿心的惶恐忐忑,垂手退了下去。
夜幕微垂,晉寧郡王府后角門,一個明明是一身gāngān淨淨上好的遍地底綢緞衣衫,卻偏偏被穿的仿佛油污不堪、看不出年紀的猥瑣男子,眼神不停的四處溜著,鬼鬼崇崇的往角門蹭過去,角門門房一看到他就樂了:「胡三爺!您可是咱們王府的貴客,您老怎麼每回來都這樣?就不能正大光明一回?」胡三今天沒象往常那樣和門房調笑,只勉qiáng擠出點似笑非笑的笑容:「管爺在不?有急事尋他。」
「在在在,三爺自己進去?還是我帶您進去?」門房看起來和胡三熟捻非常,胡三擺手道:「不勞駕您了,我自己個兒去。」說著,縮肩塌背從角門一邊溜進去,一路往管通的住處溜進去。
管通正埋首在一堆文書帳冊里,胡三蹭進來,靈活的過份的兩個眼珠轉的停不住,往下拱了拱手道:「管爺,好象出大事了。」
「出什麼大事了?」管通頭也不抬的問道,胡三滿臉緊張的抽了抽鼻涕,抬起袖子在鼻子下抹了一把才開口道:「管爺,真出大事了!剛才有個人過來跟我說,說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麼?」管通一聲怪叫,胡三點頭如搗蒜:「我也覺得他胡說,可那人,滿身殺氣,撂下句話就沒影了,我就害怕了,趕緊過來跟管爺說一聲,王妃在府里不?」管通一臉譏諷,一聲『嗤』笑還沒笑完突然僵在臉上,今天王妃還真不在府里,不但不在府里,去的還是普濟寺!管通打了個寒噤,普濟寺是天底下最不吉利的地方!
「你等著!」管通以與年紀完全不相符的靈活竄起來,話聲未落,人已經竄出了屋。胡三的腰彎的更厲害了,長嘆了一口氣,往後挪到牆角,身子縮成一團,愁眉苦臉的蹲下仰頭髮呆。要是王妃真出什麼事了,他和孫六可怎麼辦哪?
管通一路急竄尋到熊嬤嬤,劈頭蓋臉的問道:「王妃回來沒有?王妃說什麼時候回來沒有?」
「你這是怎麼了?還沒回來,照理說該回來了,不過早點晚點也是常有的事,出什麼事了?」熊嬤嬤上上下下打量著管通問道,管通一個勁的跺腳急道:「趕緊著人看看,怎麼還沒回來!」熊嬤嬤更加奇怪了,gān脆抱臂胸前,斜睨著管通嘴角開始往下扯,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幕僚來管王妃的事了?
「趕緊讓人看看,這天也不早了,趕緊打發人看看王妃怎麼還沒回來,只怕要出事!你先讓人去打聽,回頭我再跟您細解釋!」管通急的簡直要團團轉,熊嬤嬤見他急成這樣,知道必定事出有因,態度轉的極快道:「我這就讓人去問問,王妃是和南寧郡王府二娘子、清江侯府大娘子,還有蔣狀元的妹妹一起出的城,我讓人問問她們三位回來沒有,也就知道了。」管通急忙點頭,忙又囑咐了一句:「悄悄的問,別讓人覺出什麼不對來!」熊嬤嬤皺了皺眉頭,卻還是利落的點頭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