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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我頭一回來,也覺得這府里花樹繁盛得很,處處透著股子興旺之相。」柳大\奶奶順著李雲裳的目光看著那片花瀑笑道,李雲裳卻仿佛嚇了一跳,寒縮了下,趕緊收回目光垂下了頭,柳大\奶奶眉頭微蹙又鬆開,暗暗嘆了口氣,這原本就是個膽小沒擔當的,經了這麼場子事,看樣子原本那一點點膽子也嚇沒了。
李恬站在待客的花廳外,客氣的將兩人讓進去,自己在上首坐了,細細打量著頭也不敢抬的李雲裳,李雲裳瘦的顴骨突出,鬢角間隱隱有白髮閃動,一衣綾羅架在身上如同衣架子,從進門到見禮頭也不抬,低眉斂容垂首坐在柳大\奶奶下首,如同一枚快要枯gān的葉,李恬微微嘆了口氣道:「三姐姐瘦了不少。」李雲裳抬頭掃了李恬一眼又急忙垂下頭,喃喃答道:「沒瘦,我……好。」
「法雲庵到底清苦,」柳大\奶奶見李雲裳話也說不成句,忙接過話替她答道:「我也看著她瘦的厲害,昨天回來就請太醫過府診了脈,說有些憂思過度,略傷心脈,別的都還好。」
「大嫂子費心了。」李恬替李雲裳謝道,柳大\奶奶忙笑道:「王妃這話就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前兒父親還特意jiāo待我和她二嫂,還有九哥兒,說我們夫人心傷六姐兒,遷怒九嫂,他不好多責怪,可家裡其它若也不辯是非,胡亂責難,他斷不能饒,其實父親這話也是多jiāo待的,別的不敢說,我們家糊塗人不多可是敢說出口的,都知道是我們夫人遷怒九嫂,可這話,父親不說,我們也不敢說罷了……」柳大\奶奶笑語晏晏,李雲裳一動不動的坐著,目光落在自己腳尖,茫茫然也不知道聽到柳大\奶奶和李恬你來我往的話沒有,李恬一邊和柳大\奶奶說著話,一邊不時看向李雲裳,柳大\奶奶也不時的看著李雲裳,見她一直如此,也不再多耽誤,聊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李恬送兩人出來,落後一步,拉著李雲裳站住,柳大\奶奶是個機敏明白人,往前走了十來步才慢下腳步等著。
「三姐姐要自己多勸自己想開些,不能再這麼折騰自己,就算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大伯和伯娘,還有大哥大嫂他們,還有你們九爺,待你都是一片真心,你這樣一味折騰自己,他們心裡得多難過?」李恬拉住李雲裳低低勸道,李雲裳胸口起伏了兩下,喉嚨『咯』了一聲,卻沒能說出話來,李恬嘆了口氣勸道:「六娘子已經往生,你再折騰自己,她也不能死而復生,可你這樣,讓大伯、伯娘他們為了你痛不yù生,豈不又給自己添了一重罪?只怕連六娘子也不得安生。」李恬頓了頓,接著勸道:「你若有心,就照顧六娘子身後一輩子,讓她四時祭祀無缺,你百年後,就讓你的子孫敬她若敬你,這樣豈不比你這樣折磨自己好?」
李雲裳抬頭看著李恬,眼淚落如滾瓜,好一會兒才哽咽道:「我也勸自己,可一閉上眼睛,我就能看到六姐兒,看到她……」
「唉,平時多出來走動走動,別一個人悶著,特別是勇國公府,還有大姐那兒,都是多走動走動,人一忙起來,這些事慢慢就想的少了,日子長了,什麼事都能淡下來,也就好了。」李恬暗暗嘆氣,也只好如此勸她。李雲裳這個樣子讓她的很傷感難過,徐九郎什麼都好,卻不夠qiáng勢沒支撐,她當初要嫁他,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就能支撐自己,可李雲裳,唉!李恬又嘆了口氣,李雲裳xing子偏軟心思又重,就因為xing子軟心思重才沒處置好六娘子的事,這一錯再錯錯到現在,
再說,徐六娘子這樣的事,任誰也難說拋就拋開,好在時間是最好的大夫,時間長了,再難過的事也就過去了,李恬又勸了幾句,李雲裳慢慢點了兩下頭,李恬扶著她送到二門,剛剛把兩人送走,一輛靛藍綢圍子青油車一頭馳進來,二門裡當值的婆子笑稟道:「王妃,是俞大娘子來了。」
李恬接了俞瑤芳進去,接過瓔珞託過的茶遞給她笑道:「怎麼又來了?」
「嫌棄我呢!」俞瑤芳接過茶嗔笑道,李恬端了杯茶在她對面坐下笑道:「昨天剛來過,今天又來,怎麼了?是你阿娘,還是你爹又讓你悶氣了?」
「都沒有,是有人托我捎句話,」俞瑤芳沖瓔珞擺手道:「我跟你們姑娘說話,不用你們侍候。」
「大娘子和我們王妃說話,還這麼忌諱我們,真是的!」瓔珞笑應了,青枝卻玩笑了一句,俞瑤芳只擺著手笑,見瓔珞引著眾人退出了上房,這才挪了挪,看著李恬低聲道:「昨天我到你這裡來,七表哥到我們府上看我阿娘,說是順路,卻留茶留飯,一直到我回去才走,是七表哥讓我捎句話給你,就七個字,普濟寺後山封了。」
李恬一怔,俞瑤芳擰著眉頭疑惑道:「這話什麼意思?七表哥沒頭沒腦說完抬腳就走,我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你知道什麼意思?」李恬想了想問道:「前兒傳的那些閒話,你聽說沒有?」
「哪些閒話?」
「關於普濟寺後山的。」
「普濟寺後山?」俞瑤芳凝神想了想,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最近除了你這裡和舅舅那裡,別處極少走動,真沒聽說過普濟寺後山有什麼閒話。」
「說是普濟寺後山有座孤墳,那才是姚賢妃安眠之地,皇陵里那個,是衣冠冢。」李恬解釋道,俞瑤芳呆了呆苦笑道:「我還是沒聽明白。」
「這事說來話太長,」李恬猶豫了下,長話短說:「姚賢妃是官家自小一起長大的大丫頭,後來生了皇長子,就是壽王,傳說官家最喜歡的就是她,她死了之後,也不知道是她不願意葬進皇陵,還是官家另有什麼打算,在皇陵里只給她建了衣冠冢,官家每年都到普濟寺小住,據說就是為了看望葬在後山的姚賢妃。」俞瑤芳聽的竟感動起來:「這是真的?沒想到官家竟是這等重qíng之人!」
李恬斜睇了她一眼,俞瑤芳又感慨了好幾聲才轉回正題:「七表哥這話什麼意思?對了,七表哥那七個字前還有三個字,說是,且寬心,普濟寺後山封了。」
「建安郡王監國,京城人心浮動,」李恬語氣平和的解釋道:「接著就傳出了姚賢妃衣冠冢的事,能封了整個普濟寺後山的,除了官家,沒有別人敢這麼做,官家封普濟寺後山,一來坐實了關於姚賢妃的傳言,二來,」李恬露出絲笑意:「封了後山,這是不想有人打擾姚賢妃,傳言剛起,普濟寺後山就封了,這等快速,也就讓建安郡王監國帶來的人心向背有了反覆,如今的qíng形,又和建安郡王監國前差不多了,還是一樣的撲朔迷離。」
「是這樣啊!」俞瑤芳又驚又嘆又擔憂:「這樣爭來斗去,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斗到最後……」
「也不用太久,」李恬打斷了俞瑤芳的擔憂:「只看這一場戰事,只要戰事順利就萬事大吉。」
「前天我在舅舅那裡,也聽他們在說戰事,說是戰事一起,拖上一年兩年都是常事,官家都病的要避到離宮休養,要是……戰事未了山陵崩了,那豈不是就萬事皆休?」
「我總覺得官家的身子沒那麼差。」沉默了好一會兒,李恬低低道:「別想那麼多,盡人力聽天命,就算到萬事皆休,你放心,我總能逃出條命去,咱們不說這個了,對了,昨晚上阿珂跑到我這裡來了。」
「啊?阿珂?一定是偷跑出來的!」俞瑤芳順從之極的轉了話題,那樣的話題太過沉重,說多了沉甸甸的壓的人太難受。
「可不就是偷跑出來的,連裙角都勾破了,我讓人趕緊送她回去了,跟她說不許她再這麼任xing偷偷跑進跑出的。」李恬又氣又笑道,俞瑤芳『咯咯』笑了好一會兒才道:「她阿娘又得氣夠愴,上回我跟她說過一回了,讓她別把她阿娘的事放心上,你也罷我也好,知道她阿娘,也知道她,哪會因為她阿娘就疏遠怨恨她?可我說她沒用,這回你發了話,肯定能管用些了。」
「嗯,」李恬微笑道:「她阿娘想的也有道理,她大姐姐嫁的可是東陽郡王府,咱們三個要好也不是好在外頭,別說這會兒少來往幾趟,就是幾十年不見,這qíng份也一絲兒不會變。」
「就是這樣,此話深得我心!」俞瑤芳眉飛色舞讚嘆道。
兩人說了一會兒閒話,俞瑤芳起身告辭,李恬送她出去,極隨意的笑道:「你府上也忙得很,不會這麼隔三岔五的過來看我,等我忙完這一陣子,再過府看你和夫人。」俞瑤芳歪頭看著李恬抿嘴笑道:「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六八章妄為
一層秋雨一層秋,可今年的秋雨好象多了些,李恬站在廊下,出神的看著廊外略顯厚重的雨簾,這雨已經下了三四天了,中間時大進小,竟一會兒沒停過。李恬憂慮的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手裡一疊信報,緩緩轉身坐到廊下搖椅上,慢慢翻看著已經看了好幾遍的信報。從入了秋,她就吩咐各地鋪子、莊子每十天一報各地收成豐欠qíng況,這一陣子雨水驟多,她甚至動用了那些準備救急用的信鴿。
兩淮大多數地方臨近秋收yín雨綿綿大半個月不停,兩京路秋汛嚴重,已數處決堤,兩浙兩江路也是水勢濤濤,李恬慢慢將信報排成地圖,好在寧乾府汛qíng還不算太嚴重,這樣也好,京城的存糧調濟南邊各處,北征軍糧就只能由寧乾府調用。
福禍都是這樣相依相成。
綿綿秋雨中,天黑的特別早,李恬坐著軟轎剛四處查看了一遍回到正院,五皇子面沉如水,大步進了上房,一進來就揮手屏退眾人,看著李恬當頭一句:「寧乾府說是秋汛兇猛,已經決堤了。」
「決堤了?那永靜縣?」李恬第一反應就是永靜縣糧庫,五皇子眼角抽動了下,咬牙道:「決口就在永靜縣!」李恬愕然,好一會兒才脫口而出道:「這是人禍!」
「嗯,冷明松失蹤,丁金經百里急遞,將堤之責全數推於冷明松,說冷明松已畏罪潛逃,要刑部發海捕文書捉拿冷明松。」五皇子重重拍著榻幾,越說越氣,李恬臉都白了,冷明松失蹤?究竟是失蹤,還是已遭了丁金經毒手?若冷明松已死,這事想說清可就難了。李恬怔神的看著五皇子,五皇子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道:「消息是今天早上傳進京城的,我先和管先生計議過,又尋到王使相和范相公等人商量,京城各庫的存糧前幾日已陸續出庫啟程發往南方各路賑濟,姚相公的意思,若賑濟不足,怕激起民變,如今北邊正大兵,若南方民變,就是大禍,這話我駁不倒他,退而求其次,照我和管先生商量的主意,以明後年鹽、茶、酒引換北方富戶大族存糧以征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