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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清江侯續妻陳夫人在你發賣後沒幾天,就到家廟落髮修行了,徐家不點頭,她這輩子別想再踏出家廟半步。」翁先生的話仿佛和他正和洪姨娘說的話題並不相gān,洪姨娘木呆呆的點了點頭:「他們怕徐家!」

    「是!遠的不提,徐夫人嫡親兄長徐學士聖眷數十年不衰,徐學士三個入室弟子,囊括了這一科的三鼎甲,官家將皇孫悉數jiāo給徐學士教導,就沖這份師生之誼,可保徐家三代富貴,徐尚書已調任禮部尚書,拜相不過早晚的事,清江侯府除了清江侯的爵位,還有什麼?這公侯之位難道是鐵打銅鑄的?京城因子孫無能而丟了爵位的人家還少了?俞家上溯到清江侯父親,幾代人都沒出過一個有出息的了,若不是俞盛世娶了徐家姑娘,這爵位早就沒了,他們不是怕徐家,他們是怕沒有徐家護持,俞家眨眼就能由侯爵而貶為庶民,甚至抄家滅族!」

    洪姨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重重閉上眼睛,她知道他說的一點不錯,從被賣出府那天起,她就看明白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和顯而易見的道理,這一年多,她不肯也不敢想從前,只要一想起來,那噬骨的悔痛就咬的她無法忍受,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麼?!

    「求先生指條明路,我是早就該死的人,死不足惜,只求先生給孩子指條活路。」洪姨娘看著翁先生慘然道,翁先生嘆了口氣:「蠢婦!怪不得志宏、志堅不過中人之資,路指在你面前了,還要指什麼路?他們活不活,活成什麼樣,不在俞家,而在徐氏!」

    洪姨娘直直的呆了好半晌,閉了閉眼睛道:「先生,求您,允我明天偷偷看一眼宏哥兒,就看一眼,我也能心安赴死,無一絲抱怨,我死了,徐家就不會難為我的孩子了。」

    「蠢婦,真是蠢婦!蠢不可及!」翁先生鄙夷的罵道:「因為你難為孩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一個娼婦罷了,徐家有誰把你放眼裡?唉,老夫已經指的如此明白,你居然還是半分不悟!你自小怎麼教導你那三個孩子的?三個孩子視你如何?又視夫人如何?你重入娼門,他們心心念念要長大了替你報仇,我問你,若是你,可容這樣的孩子長大?」

    洪姨娘機靈靈打了個寒噤,翁先生冷冰冰的接著道:「不要妄想長房只有這兩個男孫,俞家有的是幼小孩童,自小抱過來養大,雖不若親生,至少比養大兩條一心要報仇的毒蛇qiáng,夫人心善,徐家可不善,也不要妄想教唆他們深埋仇恨於心,表面順從,一朝發作,嘿。」翁先生gān笑了一聲:「知子莫若母,你和你那兩個兒子心計才qíng如何,你心裡明白得很,別說徐尚書、徐學士這樣的,就是徐家的管事們,看他們,也能一眼看進骨子裡,所謂父母心,真為了孩子,還能有什麼舍不下的?老夫和志宏有師生之誼,言止於此,你自己好生思量思量吧。」

    翁先生說完,下了炕就要走,洪姨娘急撲過去抱住翁先生的腿哀告道:「先生留步,我想好了,想好了,我什麼都不要,為了孩子,我什麼都不要了。」

    「那就好。」好半天,翁先生才聲音平平、聽不出什麼qíng感的徐徐道。

    京城,禁中勤政殿外,葉貴妃一身玫瑰紫,外面壓了件鴉青褙子,端莊中透著幾分亮麗,剛在勤政殿外,小內侍一眼看到葉貴妃,急忙進去通稟,片刻功夫,鄭太監親自掀起帘子,恭敬道:「娘娘請進。」葉貴妃沖鄭太監客氣非常的微笑謝了,稍稍提了提裙子,端莊從容的進了勤政殿。

    官家雖說已經好些年沒在葉貴妃處留宿了,對葉貴妃卻很是敬重客氣,見她進來,放下手裡的硃筆,抬手笑道;「不用多禮,坐吧。」

    葉貴妃曲膝福了福,在炕沿上側身坐了,鄭太監親自奉了茶上來,官家先接過一杯抿了一口笑問道:「前兒聽說老夫人身子不慡,太醫怎麼說?好些沒有?」

    「謝官家惦記,太醫說是感了時氣,倒沒什麼大礙,吃了幾貼藥下去,昨天就大好了。」葉貴妃微微欠身答道,前幾天孫老夫人被涼風chuī了,腹脘不適,沒想到官家如此關切。

    「那就好,」官家徐徐道:「人老了,連時氣也受不住,等會兒讓太醫正陪你去庫房親自挑些老夫人合用的補品,多挑些,給老夫人送過去。你去太醫院傳朕的口諭,從今天起,讓太醫院隔天到東陽郡王府給老夫人診一趟脈。」最後一句話是吩咐鄭太監,鄭太監躬身答應,葉貴妃急忙起身深曲膝謝恩,這是極大的恩寵和臉面。

    「……最近外頭傳了些風言風語,」葉貴妃重又坐下,和官家說了幾句閒話,不敢多耽誤,漸漸切入正題:「昨兒五哥兒來給我請安,我就問了他,五哥兒是個好孩子,一口咬定那些風言風語都是沒有的事,我就問他,那紅袖和那些在他身邊侍侯多年的丫頭都發回家嫁人是怎麼回事?他悶了半天,竟然跟我說,那些丫頭年紀大了,不嫁人有傷天和,我又問他,那他跟姚十四說過那些個話沒有?這回他不說話了,只說讓我別多管,他自有主意。」

    葉貴妃一邊家長里短的碎碎說著,一邊謹慎仔細的留意著官家的神qíng,官家眉頭仿佛皺了皺,看著鄭太監問道:「老五家河東獅這話,你聽說過沒有?」

    「回陛下,聽說過晉安郡王妃嫉妒,厚嫁紅袖等丫頭的話,河東獅這句倒沒聽說。」鄭太監躬身答道,官家的眉頭這回真蹙起來了,重重嘆了口氣,示意葉貴妃道:「你著說。」

    「是,」葉貴妃也跟著嘆了口氣:「照我說,這不是大事,剛成了親的小夫妻哪個不是蜜裡調油,這會兒哪有不嫉妒的?這點小嫉妒是人之常qíng,再說,老五媳婦雖說把紅袖她們打發了,可這樣的打發,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呢,還一樣,這些丫頭也確實年紀大了,老五又是個極挑剔的,我看哪,就算老五媳婦不打發這些丫頭,他自己也得想法子把人打發出去,再換好的侍侯他!」

    葉貴妃見官家微微點了點頭,又笑著搖了搖頭,一顆心放下不少,接著道:「雖說不是大事,可哪個大錯不是從小錯上長起來的?這是一條,還一條,老五媳婦自小跟著她外婆長大,早先寧遠侯府那些事,不知道陛下聽說過沒有?」官家點了下頭,葉貴妃嘆了口氣道:「林老夫人那脾氣,最是任xing不讓人的,要不然也不至於十年無出也不讓丈夫納妾,後頭生了庶子,又那樣撒手不管。林老夫人對老五媳婦那份寵溺疼愛,滿京城誰不知道?老五媳婦跟著她外婆這樣長大,我就是擔心這個,老五媳婦這脾氣哪怕只隨了林老夫人一分,往後老五豈不要吃苦頭?」

    「嗯。」好一會兒,官家嘆了口氣應了一聲,葉貴妃這才接著道:「我思來想去,實在放心不下,這才來尋陛下商量,唉,」葉貴妃煩悶的嘆了口氣:「老五生母走的早,他自小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這心裡,他跟四哥兒一個樣,他雖說是個風流xing子,可我……陛下別笑話我,當娘的都是這樣,反正不想讓自家孩子受苦,我也不偏袒老五,這一碗水端平,老五和他媳婦,這倆孩子那也得誰也別欺負誰!」

    第二一五章婆婆來了

    「說句不該說的話,若是尋常人家,上頭有婆婆時常教導著,老五和老五媳婦論本xing都是好孩子,教導個三年兩年也就好了,可咱們天家的規矩與民間不同,我想著,要不,咱們給老五媳婦挑個懂事知禮的嬤嬤送過去,有個上年紀有見識的老人指點著,有什麼不好,慢慢也就扭過來了,您說呢?」

    葉貴妃轉入了正題,官家思量了片刻問道:「人挑好了?」

    「這人得陛下發句話才成,我想著,除了吳嬤嬤,旁的人可擔不起這個重任。」葉貴妃笑道。吳嬤嬤是官家奶嬤嬤的女兒,自小就分在官家身邊侍侯,比鄭太監還早兩年到官家身邊,官家成親前就在身邊侍侯的人中,還活著的,除了鄭太監,就是她了。吳嬤嬤二十歲那年嫁給了官家身邊的一個小廝,頭生子沒滿周歲,那小廝跟官家出去辦事,死在了外面,唯一的孩子兩歲那年又一病沒了,吳嬤嬤先在府里、後來又進宮當差,一直沒再改嫁,後來年紀大了不再管事,幾次要出宮,官家因她和子侄qíng份很淡,怕她出去受了委屈,一直沒允,在禁中單獨撥了院子給她榮養。

    這會兒聽葉貴妃提到讓她過去晉安郡王府,官家沉吟了半晌才點頭道:「嗯,錦繡人品端方,也好。」官家話說一半,又停了一會兒才接著道:「回頭我讓人送她過去,這事你就不必管了。」葉貴妃暗暗舒了口長氣,忙站起來答應了,又陪說了幾句閒話就告退了。

    「這是真心為老五好。」看著葉貴妃出了殿門,官家看著殿門象是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鄭太監看了官家一眼,苦惱不已的嘆氣道:「簡師這卦也太准了,唉!」

    「簡師的卦……」官家斜了眼鄭太監,後面的話沒說完就轉了話意:「縱是懼內也要有個度,朕的子孫,不能讓人欺負的太過了,你不用蛇蛇蠍蠍的給朕敲邊鼓,錦繡過去晉安郡王府鎮著只有好處,錦繡的xing子你還不知道,她連朕都敢說的,她過去,老五媳婦不敢太過,老五就敢了?不管是老五還是老五媳婦,若有什麼錯處,她必定一樣的彈壓,這一件事,葉妃沒夾私心。」

    「是,老奴的小心眼兒,又讓陛下一眼就看穿了。」鄭太監躬身陪笑奉承了一句,一個字不敢再多說,能把吳嬤嬤搬出禁中,對時時得顧忌著吳嬤嬤的葉貴妃來說,這本身就是件極大的好處了。

    「讓人叫錦繡過來,我jiāo待她幾句,一會兒你親自跑一趟,把錦繡送到晉安郡王府,這事不好下旨,就傳口諭吧,讓老五兩口子以長輩視之,還有,」停了停,官家接著道:「你親自挑十個丫頭,要身家清白,揀好的挑,一起送到晉安郡王府,給老五媳婦和老五明明白白說清楚,這是朕賞賜給老五近身侍侯的!」鄭太監重重答應一聲,一句多話不敢有,見官家沒有別的吩咐了,這才退後幾步,出去傳話挑人去了。

    葉貴妃提著的那顆心,一直提到聽到鄭太監送吳嬤嬤和十個花容月貌、十五六歲的丫頭出了宮門,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愜意的往後靠著,掩不住滿臉的笑意,這七八年,她在吳嬤嬤身邊可花了不少功夫,今天這功夫算是能派大用場了。

    李恬真是閉門家中坐,禍事天上掉。

    鄭太監送上門的這一位老太太外加十個美人兒,饒是她自詡兩世為人,見多識廣,能泰山崩於面前而色不變,這回也暈頭了,這是哪跟哪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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