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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好教大官人知道!」媽媽的熱qíng高漲如火:「這一位可不是凡品,大官人官話說這麼好,不是京城的貴人,指定也在京城住過好長時候?」翁先生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那媽媽掐著銀子,怎麼看翁先生怎麼順眼:「我就說大官人是貴人,咱們這位小姐的好處,大官人指定一看就明白,不敢瞞大官人,」媽媽左右看了看,往翁先生面前湊了湊,神秘道:「這位小姐可是侯府出來的!」
翁先生垂著眼皮,仿佛沒聽到這句話,媽媽見翁先生無動於衷,有點急了:「可不是那等落敗被抄的侯府,這家侯府如今可正是煊赫的不得了,烈火烹油一般著呢!」
「煊赫的烈火烹油一般?」翁先生的眼皮總算抬起一點點:「京城的公府之家我多少還知道些,是哪家?京城的權貴世宦之家,雖說極少往外發賣丫頭,可若留心,尋幾個犯了大錯被發賣出來的丫頭,還不算太難,這有什麼稀奇的?」
「唉喲,一聽大官人這話就是極懂行的,若是那公侯之家發賣出來的丫頭,我就自沒見過多少世面,也知道拿不到大官人面前,這一個,」媽媽又左右看了看,湊到翁先生耳邊嘀咕道:「是那家侯爺跟前最得寵的姨娘,就是太得寵了,犯了侯爺夫人的忌諱,尋了幾年,總算尋了個由頭,捉腳賣了出來,我足足花了兩千兩銀子才搶到手!」媽媽將身份隨口翻了十倍。
翁先生眼皮跳了跳,斜著媽媽,仿佛根本不信她的話:「是哪家侯府?」
「這個……」媽媽舌頭和牙齒粘到了一處:「唉喲,大官人這話問的,那可是京城裡通天的人家,別看這北安城離京城千里之外,人家那可是手眼通天,什麼不知道?我要是敢多話,說不定這小命都得搭進去,這可不敢!」
「那這個呢?」翁先生袖出張銀票子,用手指捻開展到媽媽面前:「是哪家?」媽媽死死盯著那張銀票子,驚喜的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連抽了好幾口氣,媽媽才哭喪著臉晦氣道:「不敢瞞大官人,這銀子……這銀子,不敢騙大官人,買這位小姐時,那人牙子只說是惹怒了夫人,被侯府發賣出來的得寵侍妾,我看她一舉一動確實與眾不同,生的又極好,這才花大錢買下來,那牙子只說侯府,別的一個字沒多說,回來我也問過她,問死她都不肯提一個字,這銀子,實在不敢欺瞞大官人。」媽媽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再伸出來再縮回去,急的恨不能從喉嚨里伸只手出來。
「噢。」翁先生平板無味的『噢』了一聲,合上銀票子,打了個呵欠道:「無趣。」說起站起來,背著手就要往外走,媽媽眼看著銀票子要出去,痛的心如刀絞,急竄一步攔住翁先生陪笑道:「大官人這是怎麼啦,不也跟大官人打誑語,要不大官人去看一眼,大官人見多識廣,是個識貨的,您只要看一眼嬌蕊,就看一眼,就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翁先生猶豫不定的停住步子,無聊的打了個呵欠道:「這北安城無趣之極,長夜無聊,好吧,那就看看吧,要是有意思,自然重賞。」
「大官人放心,大官人儘管放心!若討不得大官人歡心,絕不收大官人一分銀子,就算我孝敬大官人了!」媽媽笑的山花爛漫,殷勤萬分的親自引著翁先生進了後面東北角的一個院子裡。
北安城別的沒有,就是地方大,這個院子也是,兩間上房和西邊兩間廂房都極寬大,只是在翁先生眼裡,處處都粗糙的幾不能看。
上房門口站著個三十來歲、一身杏蜜色衣裙,低眉垂手的女子,媽媽一陣風般卷進來,一把拉過女子,推到翁先生面前道:「大官人您瞧瞧,就沖咱們嬌蕊這份打扮,多少雅致,一看就滿身貴氣不是!」
「嗯。」翁先生仿佛有了幾分興致,上下打量著嬌蕊道:「送桌酒菜進來,清淡些。」
「是是是!」媽媽大喜過望,一迭連聲的答應著,手下狠擰了嬌蕊一把,滿面chūn風的威脅道:「給我侍侯好大官人,大官人但有一絲不快,你知道我的脾氣。」嬌蕊輕輕戰慄了下,曲了曲膝。
翁先生進了上房,在炕上坐了,嬌蕊提了提袖子,碾茶備盞準備點茶,翁先生身上籠著層寒氣,目光沉沉的看著嬌蕊。嬌蕊點茶的技藝熟捻而不帶一絲煙火氣,點好一碗茶,端過來奉給翁先生,翁先生端起來聞了聞,慢慢抿了一口,半閉著眼睛,用心品起茶來,嬌蕊垂手站在炕前,也是一言不發。
沒等翁先生品完碗裡的茶,幾個婆子丫頭提著食盒進來,滿滿擺了一桌子菜,正中還有隻鹿ròu鍋子,又提了只紅泥爐進來,燙上酒,一個小丫頭蹲在爐子旁看著備使喚。翁先生指了指小丫頭吩咐道:「我就愛個清靜,你出去吧,有嬌蕊侍侯就行了,把院門帶上。」小丫頭忙起身答應一聲,垂手退了出去。
嬌蕊站在紅泥爐旁,試了試紅銅酒壺,見溫熱差不多了,提下酒壺,倒了杯酒遞給翁先生,翁先生接過酒,示意嬌蕊道:「坐,陪老夫喝一杯,長夜無趣,咱們說說話兒。」
「是。」嬌蕊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坐到翁先生旁邊,勉qiáng尋話道:「大官人到這北安城,是行商還是訪友?」
「不行商也不訪友,帶學生遊歷至此。」翁先生盯著嬌蕊,慢吞吞的接著道:「我那學生,姓俞,叫俞志宏!」嬌蕊,也就是洪姨娘手裡的杯子『哐』一聲掉到地上,杯里的酒濺了一裙子,臉白的沒一絲血色,驚恐的看著翁先生,喉嚨里『咯咯』作響,僵成了一條煞白的石頭。
翁先生突然揮手將手裡的酒潑到洪姨娘臉上,冷氣森森道:「你還有臉活著,你怎麼有臉活著?!」洪姨娘滑到炕前,似跪似癱在地上,淚如泉湧,磕頭如捅蒜,喉嚨里透出幾乎壓抑不住的悽厲哭聲。
「你不敢放聲哭,好好好,你還沒無恥到一無顧忌。」翁先生眼睛眯成一條線,盯著跪伏在炕前,狀若瘋狂的洪姨娘看了一會兒,直起身子從盆中的溫水中取了只gān淨杯子,倒了杯酒慢慢抿了大半杯,這才開口道:「俞志宏這會兒就在太平客棧,你去見他吧。」洪姨娘象看到鬼一般看著翁先生,下意識的往後一邊挪一邊拼命搖頭,啞著嗓子、含糊的哀求道:「求您……求您……我死……求您放過宏哥兒,求您……我死……我去死!」
翁先生一聲曬笑:「現在你就是死了,也是人盡可夫的娼jì。」一句話聽的洪姨娘抖的如風中搖搖yù墜的枯葉,在地上漸漸縮成一團,目光絕望空dòng的看著翁先生。翁先生抿完了杯子裡的酒,下了炕,踱到洪姨娘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輕笑了一聲問道:「你一心要取夫人而代之,我且問你,若是夫人象你這樣被人發賣,她可會如你這般苟活?」
洪姨猛的捂住臉,眼淚透過指fèng往外涌如泉水,喉嚨里的哽噎聽的人肝腸寸斷,哭了好一會兒,洪姨娘才鬆開手,眼睛通紅的仰頭看著翁先生道:「是我,喪心病狂,自作自受,宏哥兒……他不知道,他還是孩子,求您……」
「志宏是我的學生。」翁先生淡淡的道,洪姨娘的哭聲驟止,呆呆的看著翁先生,突然直身長跪重重磕下頭去:「先生讓我做什麼都行,我苟活非是貪生,可憐我那三個孩子……求先生指點,我是早就該死的人。」翁先生輕輕嘆了口氣,跺了跺腳,坐回到炕上,自顧自又斟了杯酒吩咐道:「起來吧,讓人看見豈不要生事。」洪姨娘急忙站起來,抬手摸了摸臉,急忙用袖子抹起來,翁先生頭也不抬的吩咐道:「去淨淨臉,再換身衣服。」
「是。」洪姨娘乖覺之極,退到隔牆,片刻功夫就淨好臉換了衣服過來,恭恭敬敬的侍立在炕前,翁先生沖她舉了舉杯子,嘴角帶著絲說不清楚什麼味道的笑意道:「你是個有大志的,只要挺過這幾年,等志宏承了爵,成了說一不二的侯爺,再打人,或是親自把你接回侯府,那時候,你自然就是尊貴的侯府太夫人,也就熬出來了。」
洪姨娘面色變幻不定的看著翁先生,翁先生卻不再看她,神qíng淡然的慢慢喝著酒,好一會兒,洪姨娘才勉qiáng道:「我不敢奢求,只盼著宏哥兒他們都能好好的。」翁先生放下杯子,笑的渾身抖動,洪姨娘被他笑的惶惶不安,翁先生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又斟了一杯酒,斜了眼洪姨娘道:「這些年你侍侯過多少男人?你做了太夫人,那志宏豈不是就有了無數便宜老爹?那俞家男人豈不是個個要戴條綠頭巾,女人個個人盡可夫?看起來你極不一般,重若泰山,俞家為了你,把祠堂改成窯子也在所不惜,你好福氣啊!」
作者有話說:
明天第一更繼續12點。]
第二一四章父母心
洪姨娘臉色由紫漲而青灰,兩隻手緊緊抓著裙子,只攥的指甲慘白,俞家和俞盛世把她當人看過麼?可宏哥兒是她身上掉下的ròu,這一條,任誰也抹不掉!
「俞家長房兩子一女都是你生的,」翁先生仿佛能看透洪姨娘的心思般接著道:「這血脈之親任誰也抹殺不得。」洪姨娘閉了閉眼睛,透過口氣來,翁先生斜睨著她,輕笑著一聲,接著道:「生母倚門賣笑、人盡可夫,志宏、志堅有何顏面立世為人?朝廷的侯爵能容這樣一個賤婦之子承繼?誰肯和這樣一個賤婦之子立於一處?誰又肯和此等賤婦之子結jiāo攀親?你的兒子,你的女兒,他們身邊所有的男人,哪怕一個最低等的賤奴,都能拿幾串小錢來嫖你!俞家可肯容這樣的子孫存世?京城之大,可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天下之大,可有他們的活路?好一個恬不知恥的賤婦!還敢存著這樣的非份之想!」
翁先生的話一句緊bī一句,如炸雷般在洪姨娘耳邊轟響,將她炸的從內到外血ròu模糊、沒一處完整。翁先生冷冰冰的看了眼呆若木jī的洪姨娘,『哼』了一聲,斟酒自飲。
洪姨娘魂靈出竅般站了不知道多長時候,突然象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抽去了全身的骨頭般軟癱在地上堆成一堆,沖翁先生磕頭嗚咽不止:「求先生救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你起來!」翁先生聲音冷厲非常,洪姨娘雙手抖的根本撐不住,用力爬了半天才勉qiáng爬起來,用力撐著炕頭的扶手椅,搖搖晃晃站住,眼睛裡黑暗空dòng,半分神采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