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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三爺府上能行?」李恬一臉懷疑不信的問了句,韓王以愛讀書好學著稱,愛讀書好學的人,當然不會愛聽曲兒看跳舞,他們府上哪一年也沒出過彩。
「三哥府上要是比四哥他們qiáng,我也不愁了,不能讓四哥再得這個彩頭兒,這關著好些事。」五皇子煩惱卻肯定,李恬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低低道:「你是想著不讓他得彩頭兒,可看在別人眼裡,這不就是爭麼?」
「唉!」五皇子長長嘆了口氣,神qíng複雜的看著李恬,yù言又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聲音極低道:「別人怎麼想先不管,最要緊的是阿爹怎麼想。」李恬聽的有些莫名其妙,五皇子斟酌著言詞:「把你指婚給我這事,我查了大半年也沒查出是誰動了手腳,阿爹雄才大略,jīng明自負,我想不出誰能在他面前瞞天過海、能說得動他,我覺得,這就是阿爹的主意。」
李恬怔怔的看著五皇子,心裡想的卻是那幾件禮物,這樁婚姻也許和那幾件禮物有關,五皇子越說越順:「阿爹沒有婦人之仁,他指下這門親事,必有所圖,圖的什麼?玩月樓刺殺,大哥說不是四哥,若不是四哥,那還有誰?三哥沒那本事,我死了對景靈宮沒有任何好處,還能有誰?」
「大爺?」李恬下意識的低聲道,五皇子緩緩搖了搖頭:「大哥和阿爹,我寧可相信是阿爹。」李恬嚇的打了個寒噤,仰頭看著五皇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五皇子深吸了口氣:「從接到指婚的旨意,我就沒睡過安穩覺,開始是想到底是誰的手腳,又來是想這到底是不是阿爹的意思,再後來,就是想阿爹到底什麼意思。」
五皇子這一番話說的亂而隱晦,李恬卻聽的明明白白,忍不住抬手握著胸口,呆呆的看著五皇子,五皇子苦笑連連:「皇家,還能有什麼事?不都是為了那個位子?阿爹心裡頭,沒什麼比那個位子更要緊。」
「他想讓你……也去爭?」李恬聲音發緊,五皇子頭搖的極慢:「一開始我也這麼想,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阿爹對我從來沒什麼特別處,小時候我跟著幾個哥哥送窗課薄子給他看,我記的清清楚楚,阿爹就那麼笑著掃一眼,不管我寫的多好,阿爹都是那麼掃一眼,後來我故意寫錯字,他竟從來沒看出來過,他根本沒看我寫的字,從來沒看過,他只要我活著,別的都沒放心上過。」
「他對別的……也這樣?」李恬心裡莫名的酸澀難忍,聲音也溫柔了許多,五皇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阿爹心思深沉,臣僚侍從幾乎沒有人能看出他的心思,我能覺出他對我,可覺不出他對別人如何。」
「阿爹那麼看重這祖業天下,怎麼會把她jiāo給一個他從來沒關心過的人?」五皇子嘴角扯出絲苦笑:「若不是bī我去爭,那只能是想讓我站在哪一處去,能站到哪一處?」
「大爺?」李恬怔怔的又想起了那些禮物,這事得告訴他,也許這樁婚姻,不是他想的這樣,而是,別的什麼原因:「我去拿幾件東西給你看。」李恬扶著炕幾下炕穿鞋,沖五皇子擺擺手,示意他回來再說,自己急匆匆衝進內屋取那幾件禮物去了。
第一九一章往事如血
五皇子看著擺在炕几上的五隻匣子,順著李恬的手指和介紹一個個看著五隻匣子,眉頭越皺越緊,李恬一口氣說的極快:「……水先生只記得這隻匣子裡墊的繚綾,旁的她都沒說沒見過,你看看,這些東西雖說各不相同,可這些掛繩、墊布、匣子上的花紋,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溫嬤嬤自太婆嫁進來就在太婆身邊侍侯的,她說送這枚長生果的是一個穿戴講究、很秀氣的小廝,太婆只說必是一個人送的,卻不知道送東西的人是誰。」
五皇子捧著那方端硯,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細細看了一遍huáng花梨匣子,指肚輕輕撫著底部被磨去的落款,看著李恬道:「這端硯和這匣子確是宮裡的東西,照慣例,一年裡窗課勒紅最多的皇子,年底會賞一方上品端硯,我在大哥那裡見過,就是這樣的匣子。」
「那這是官家的東西?姚姨娘到底是什麼人?」李恬示意給五皇子看硯底的磨痕,五皇子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七歲那年搬進宮裡,在潛邸的時候還小,好些事不知道更不記得了,當年潛邸舊事,幾乎沒有人提起過,阿爹自己從來不提,也不喜歡人家說從前的舊事,我知道的不多。」
李恬期待的看著五皇子,五皇子蹙著眉頭,理了理道:「huáng家和阿爹很早就有jiāo往,」五皇子先從huáng家說起,李恬挪了挪坐好,仔細聽著每一個字:「阿爹成親開府那年,領過趟往西北巡查軍馬的差使,這是苦差,huáng家那時候生意做的不錯,可還算不得大商家,就是在太原府都算不上,聽huáng掌柜的意思,是阿爹找的huáng家,從那時候起,huáng家先是暗裡,後是明里幫阿爹做了不少事。」
天下各大商家的發跡之道,是外婆活著的時候最喜歡和她說的話題之一,外婆說huáng家在huáng姨娘入潛邸前,必定早已經和官家互通曲款,原來真是這樣。
「母親入潛邸時還不到十六歲,huáng老太爺遣人送母親啟程進京時,就調回huáng掌柜,準備讓他入京城調度,母親進府前前後後的事,huáng掌柜極清楚,他說母親入潛邸是阿爹的意思,原本照huáng家老太爺的打算,並不準備這麼早送母親進府,huáng老太爺眼光見識皆不凡,照他的打算,是讓母親晚兩年進府,進府一兩年生孩子,若是時運相濟,阿爹六十歲的時候,我剛好二十出頭,」五皇子嘴角露出絲譏笑:「自作聰明的人都是這樣,自以為天下皆在他算計之中。」
李恬看著五皇子沒有接話,只沏了杯清茶推給他,五皇子端起茶抿了幾口才接著道:「母親路上病了一場,晚了兩個月到京城,要不然,就是和葉貴妃同時入府。」李恬呆了下,和葉貴妃同時進府!二爺和三爺也只差了半歲,孫側妃和柳側妃就是同時進府,這又是同時進府!
五皇子捏著杯子慢慢晃著,垂著眼皮看著青huáng的茶水,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母親進府沒多久就懷孕了,說是難產死的,母親死後,阿爹召見過一回huáng掌柜,讓他放心,說我會平安長大。」
李恬微微有些戰慄,當年潛邸外殺戮不斷,潛邸內只怕也一樣殺的驚心動魄。
「我阿娘進潛邸時帶了四個丫頭和一個嬤嬤,四個丫頭死的死、散的散,只有韓嬤嬤一直守在阿娘身邊,阿娘死後,就跟在我身邊侍侯,直到我十歲那年,說是有疫病傳進宮裡,韓嬤嬤也染上了,被送到井院等死,huáng大掌柜想盡辦法才將她接出去,沒敢讓她留在京城,悄悄送回太原府榮養了,韓嬤嬤老實本份,話極少,從小到大,她只jiāo待過我一句話,說是我阿娘臨死前再三jiāo待她的,讓她一定教會我把大哥當父親一樣敬愛,要視姚姨娘如母。」
五皇子迎著李恬震驚的目光,目光有些茫然的苦笑道:「母親這話必不是隨意而說,huáng掌柜說母親極聰明,若照huáng老太爺的意思,過兩年再讓她進府,她肯定能活的好好兒的,進府時她太小了。」
「不是說潛邸一直是姚姨娘主理,葉貴妃進府後,才由葉貴妃和姚姨娘一同打理的?」李恬話裡有話,五皇子明白她的意思:「因為母親的話,姚姨娘的事我一直留心著,可姚姨娘好象是個禁忌,象鄭大官這樣肯定知qíng的人,對她都是絕口不提,能聽到的信兒極少,姚姨娘不是八歲就是九歲進的宮,當年就分到阿爹身邊侍侯,阿爹成親開府時,她是外院總管事丫頭,後來被收房做了姨娘,外院還是一直由她主理,葉貴妃之前,內院先是先皇后主理,後來是孫側妃和柳側妃主理,再後來是葉貴妃,我聽到的話,她應該沒管過內院。」
李恬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大約是因為這些禮物,她不由自由的先站在了姚姨娘的立場上,害怕她和五皇子母親的死有任何牽連。
「我還記得姚姨娘,笑的很好看,很溫暖,說話特別和氣,我很喜歡去看她,不過去的次數極少。」五皇子垂下頭,好一會兒,沒抬頭,聲音微微有些含糊的低低道:「姚姨娘過世那年,我剛滿六歲,我不記得當時怎麼會躲在棺後的帳帷里,看到阿爹進來,趴在姚姨娘棺木上哭,哭的,」五皇子好象在想怎麼形容:「好象阿爹就要死了一樣,我跟誰都沒敢提過,做了好些年的惡夢,夢裡好象又聽到阿爹的哭聲,覺得阿爹哭聲一停就要死了。」
李恬憐惜的看著五皇子,生在皇家,都是可憐人,李恬伸手過去,輕輕按在五皇子手上,嘆了口氣卻沒說話,五皇子低頭看著李恬的手,突兀的道:「姚姨娘或許跟你有親,你和她笑起來都特別好看,很溫暖。」
「噢,」李恬突然有些尷尬,一下子收回手,急忙解釋道:「我查過了,先從太婆這頭查的,寧家沒有姓姚的近親,太婆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弟弟,就是堂姐妹,也沒有嫁給姓姚的人家的,李家也沒有,我覺得姚姨娘不象是和李家有親,」李恬的話一句接一句,好象這麼一直說著才好讓她自在不尷尬:「姚姨娘送的這些禮物都和太婆有關,姑姑出生、周歲和及笄也有禮物,我讓姑姑拿給我看過,跟這些差不多,可大伯他們都沒有,一個都沒有。」
「姑母出嫁時呢?」五皇子追問的很不自然,李恬搖了搖頭:「姑母說那時候亂的很,好些添妝都沒寫明誰送的就收進箱子了,好幾箱子這樣的東西,實在沒法分辯。」李恬邊說,邊站起來從炕頭爐上提起滾水,沏了兩杯茶。
「我找人查姚姨娘是怎麼進的宮,家裡都有什麼人,這不難查。」五皇子看著李恬不緊不慢的沏茶,茶香四溢中,心qíng漸平,輕輕呼了口氣道:「這就不會錯了,阿爹根本不是要讓我自立門戶,他知道我的xingqíng,怪不得把你指婚給我,姚姨娘送這些東西,阿爹必定知道,那硯是舊硯,那是阿爹的東西。」
「官家對姚姨娘很不一般。」李恬想了想低聲道,五皇子想了好半晌才搖頭道:「我不知道,若說好,一來姚姨娘只生了大哥一個,此後再無所出,二來,潛邸那麼多側妃、姨娘,官家的心思誰都猜不透,當年九位皇子,太子是嫡出,立的又早,阿爹生母卑微,當年在九位皇子中最不起眼,誰能想到……阿爹登基時,他是翁翁唯一活著的兒子。」
李恬輕輕嘆了口氣,這場慘烈之極的爭儲,她聽到的過往和各式各樣傳說肯定比五皇子多的多了,先是太子,據說是在先皇后宮裡中的毒,他的親生母親、先皇后親眼看著兒子七竅流血死在自己面前,太子死後一直混亂了好些年,受牽連抄家的官家不計其數,那些年宮裡沒放的罪奴人滿為患,連帶著京城人市里,多好的女奴都賣不出價錢,八個皇子,一個接一個死了七個,滅門的就有五家,難道新的輪迴又要開始了麼?李恬輕輕打了個寒噤,悲傷中帶著恐懼,看著五皇子,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