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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鄭太監騎著馬,氣度極其從容的到了清風樓外,清風樓門口的廝兒們見多識廣,自然認出了鄭太監,沒等鄭太監走到歡門,早有廝兒飛奔進去通報閔掌柜和後湖邊上的huáng大掌柜,其餘的小廝一起湧出來,牽馬的牽馬,請安的請安,引著鄭太監往歡門進去。

    閔掌柜迎出來的極快,鄭太監腳步雖慢卻一步不停,一邊徑直往內院後湖邊的小院走,一邊緩慢和氣的問道:「五爺在後湖邊賞景呢?」

    「是,剛到。」閔掌柜忙恭敬笑答。鄭太監沒再說話,離臨湖小院老遠,huáng大掌柜就一路急行迎過來,遠遠的就拱手笑道:「今兒殿試,鄭大官怎麼得空到清風樓來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huáng大掌柜太客氣了,我來尋五爺,有給他的旨意。」鄭太監一樣的溫和客氣,huáng淨節神qíng絲毫不變,眼裡卻閃過絲驚訝和凝重,鄭大官親自來給五爺傳旨意,這是什麼旨意?huáng淨節雖心神不寧,卻絲毫不敢留露,更不敢出口相詢,使了個眼色屏退閔掌柜,恭敬的引著鄭太監進了湖邊小院。

    五皇子一身寶石藍緙絲長衫,腰間繫著白玉帶,搖晃著摺扇,已經站在院門口迎著鄭太監了,見鄭太監過來,『嘩』的收了摺扇笑道:「鄭大官不是來拿我去受那幫進士擠兌的吧?有大哥、三哥和四哥他們就夠了,我不學無術,實在上不得台盤。」

    「是有給五爺的旨意。」鄭太監仔細打量著五皇子,這麼個玉樹臨風、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麼會懼內呢?李家妮子看著溫婉得很,哪象個會河東獅吼的?不過這些事說不明白,跟當年官家那事一樣,說不明白。

    「有旨意?」五皇子怔住了,huáng淨節已經讓人擺了香案出來,鄭太監也不挑剔,見香案大差不差,就從懷裡取出聖旨,也不念,直接雙手捧給了五皇子,讓他自己去看。

    五皇子狐疑的接過聖旨,聖旨上就寥寥兩三行字,一目就瞭然了,五皇子掃完,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又仔細看了一遍,『啪』的合上聖旨,抬手揉了揉眼,『嘩』的展開又看了一遍,臉上什麼表qíng都有,又說不出什麼表qíng,抬頭看著鄭太監小心加小聲道:「鄭大官,這旨意,寫錯了吧?」

    第一三七章誰坑了誰

    huáng淨節被五皇子的話嚇的肝顫,急忙往裡讓著鄭太監以岔過五皇子這句大逆不道的混帳話:「鄭大官今天來巧了,昨兒剛剛得了幾餅明前,正要焙了和五爺嘗嘗味兒好不好,五爺一心掂記著要呈給官家嘗嘗,鄭大官來得正好,趕緊進來品一杯,看看今年這新茶合不合官家的口味。」

    「官家最愛喝五爺進的茶,集賢殿還有大事,今天就不喝茶了。」鄭太監和huáng淨節客氣道,五皇子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官家指的這婚,是讓人不怎麼想的通。

    「鄭大官!」五皇子一把揪住轉身要走的鄭太監急道:「真沒寫錯?這是誰的主意?姜娘娘?不行,我得去尋阿爹,這是誰要往死里坑我?阿爹難道不知道??阿爹不知道,我就去告訴他!」五皇子最後一句話凌利非常,huáng淨節聽的心驚ròu跳,正要伸手想拿過五皇子手裡聖旨看看寫的什麼,五皇子已經一陣風奔出去,鄭太監跟在後面跑,一邊跑一邊招手叫:「五爺!五爺慢一慢,這是官家的旨意,是官家的旨意!」鄭太監喊到『慢一慢』時,五皇子已經奔過院門前的假山看不見了。

    huáng淨節急了,拎著袍子跟在鄭太監後頭焦急問道:「旨意上說什麼了?鄭大官好歹告訴一聲!」

    「是指婚的上諭,五爺跟李家五娘子。」鄭太監答的坦誠明白,huáng淨節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李家?哪個李家?」

    「還能有哪個李家?勇國公府李家。」

    「啊?!」huáng淨節如遭雷擊,大張著嘴傻在那裡,眼睛瞪的眼珠幾乎掉出來。

    五皇子急如星火衝到集賢殿,集賢殿還在殿試,五皇子再急,也知道這是國家大典,斷然衝撞不得,尋了個不顯眼處往殿內看了看,正看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並排站在御座西邊下首,嚇的往後連閃了兩三步,四哥知不知道賜婚的事?這到底是誰要害他?!五皇子壓著心裡的急躁,左右看了看,往內侍們歇腳的小隔間閃身進去,坐立不安的等著殿試結束。

    鄭太監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不緊不慢的趕過來,順著小內侍的指引尋到五皇子,遠遠看了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五皇子再急也只能耐心等著,總算等到官家緩步出了集賢殿,到後殿暫時歇息,五皇子急忙進後殿見禮,官家打量著他道:「你不是說頭痛病了,怎麼又過來了?」

    「阿爹,」五皇子瞄了眼垂手侍立在旁邊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沖官家拼命暗示:「兒子有話跟您說。」

    「嗯,說吧。」官家垂著眼皮,慢慢抿著茶,仿佛沒看到五皇子的焦躁和暗示,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對視了一眼,往前半步,正要說話,官家抬了抬手道:「小五能有什麼大事?不用迴避。」一句話悶的五皇子胸口痛,可這事就是四哥在,也不能不說!

    「阿爹,」五皇子豁出去了,從懷裡取出那道旨意,雙手捧著道:「這個,這件事,不合適。」

    「噢?哪兒不合適?」官家看起來很是驚訝的問道,五皇子重重咽了口口水,看著他爹不知道說什麼好,官家放下杯子,看著五皇子,勸說的語重心長:「忠正公自微時就跟著太祖闖dàng天下,太祖不只一次提過,當年忠正公侍奉他涉生入死,救過他不止一次,這在太祖起居註裡屢有記載,這百年來,李氏一族安命知福,門風淳厚,這樣的人家,配得上咱們秦家子弟,李恬之父李忠賢驚才絕艷,人物風流,實是不世出的大才,可惜天不假年,我讓人打聽過,這李五娘子聰慧賢淑,人也配得上你,至於命格,我讓簡先生看過了,都好,你放心吧。」

    四皇子聽到一半,就覺得五內俱焚,耳邊嗡嗡作響,嘴巴里gān澀難當,大皇子臉上的驚異幾乎掩飾不住,看著官家,想看四皇子,剛要轉頭,又覺得這麼去看四皇子不合適,脖子扭到一半硬生生僵在那裡不敢再動,三皇子怔的幾乎回不過神,四哥兒鬧的那一出滿京城誰不知道,阿爹居然把李家五娘子指給了老五?!

    「阿爹!」五皇子差點哭出來:「這親事不合適,真不合適,四哥?!」五皇子急的頭暈腦漲的看向四皇子求援,官家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你的親事,關你四哥什麼事?難不成這不合適在你四哥身上?是你四哥看上你媳婦了,還是你四哥看不上你媳婦?既覺得不合適,為什麼不早說?這旨意已經傳下去了,你這會兒跑過來跟朕胡言亂語,我看你是暈了頭了!」

    四皇子臉色煞白,已經傳下了旨意!他看上了五哥媳婦!這話太重了,可明明是五哥兒搶了他的心頭ròu!五皇子急出了一頭一身汗,他這個阿爹,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阿爹,這親事是誰提起的?這是要害我!」五皇子叫道,官家臉色一下子沉到了底,『啪』的拍了聲炕幾道:「是朕提的,怎麼了?你要訴朕害你?!」五皇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著官家,大皇子急了,拿出長兄的款,上前推著五皇子跪下責備道:「你暈了頭了!怎麼跟阿爹這麼說話?!」五皇子順勢磕了個頭,抬頭哀怨惶恐的看著官家,官家惱怒的厲聲訓斥道:「我看你是越大越糊塗了!整天在外頭鬼混,混的好歹不分,連綱常都忘了?去,到外頭跪著去!朕的意旨豈能容人違逆!」兩個內侍上前拖起五皇子按著跪在了殿門外。

    四皇子渾身麻木的幾無知覺,旨意竟然已經傳下去了,這事必有人在中間撥弄,阿爹內外分的極清,斷不會是朝臣,禁中能是誰?娘娘?不可能,這麼做對自己百害而無一益,娘娘不是這樣的蠢人,姜娘娘?這與她有什麼好處?大哥?四皇子斜了眼大皇子那雙半舊的藍綢面靴子,五哥若和自己種下了仇,倒正中他的意,可他用什麼說服阿爹下的旨?阿爹豈容人擺布?他就不怕阿爹疑他挑撥是非、離間兄弟?三哥,他沒那本事!阿爹剛剛說過句什麼?「既覺得不合適,為什麼不早說?」四皇子的心寒噤噤抖了幾下,為什麼不早說!他早知道他要指婚五娘子!那時候不說話,卻等下了旨鬧這麼一出,他為什麼要鬧這一出?四皇子眼眶下意識的縮了縮,自然是要演給自己看,他是要自己以為他娶五娘子是事出無奈!怪不得??

    四皇子心裡一片yīn寒,他演的可真好!

    五皇子跪在殿外,仰頭看天,yù哭無淚,阿爹這是怎麼了?怎麼糊塗成這樣了?是誰這麼恨他不死?指給他的是四哥的心尖子,自己還活不活了?!四哥兒不知道會怎麼想!旨意都下了,這可怎麼辦?

    禁中,景福宮,五皇子剛衝到集賢殿沒多大會兒,葉貴妃就得了指婚的信兒,驚愕過後,緊緊捏著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個不停,她正費盡心思給老五挑媳婦兒,官家竟這麼突然說降旨指婚就指婚了,雖說乾綱獨斷,可這說媳婦畢算該是後宅婦人cao辦的事,他竟連提都沒提一句,這是誰的主意?景靈宮那個?官家,這是什麼意思?李家娘子憑哪一點讓官家動了心?竟這麼指給了老五?

    這件事誰能從中得了好處?老五?李家敗落成那樣,老大?他能得什麼好處?老三?景靈宮?葉貴妃煩躁的揉了揉額角,轉頭吩咐心腹宮人紅瓔道:「你回去一趟,把這事跟老夫人說一聲,讓她留心四哥兒。」葉貴妃停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吩咐道:「四哥兒自小懂事,我是多慮了,這事我還沒看出端的。」紅瓔答應一聲,肅身退出,取了幾匣子點心和時新宮花,往東陽郡王府去了。

    景靈宮姜貴妃也就晚半刻鐘,就得了官家下旨指了李恬和五皇子婚事的信兒,姜貴妃比葉貴妃更驚愕,正月里她試探著跟官家提過葉貴妃的建議,將清江侯府大娘子定給老五,官家未置可否,只說不讓她再管這事,怎麼突然指了這門親?老四到李家鬧的那一回,滿京城誰不知道?如今卻讓老五娶了李五娘子,姜貴妃心裡湧起股怪異之極的感覺,難不成官家是為了掩飾老四做的那事,免得讓皇家落得個欺凌弱女的名聲?官家什麼時候這麼慈悲了?

    東華門外,蔣鴻的小廝空山擠在人群中,脖子個的老長,臉上帶著擔憂,眼巴巴的看著東華門內,盧大管事帶著七八個孔武的長隨站在空山身後,提著顆心緊盯著東華門,太太下了死命令,放榜前無論如何不能讓九爺知道李家那檔子事,唉,也就是能瞞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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