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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來了?」李恬也跟著站起來問道,悅娘點了點頭:「馬速不慢,再有一刻鐘就能到院門口了。」
「恬恬!」俞瑤芳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伸手緊攥住李恬的手臂,雙手竟有些打顫。
「別急,還有好些事呢,深吸口氣,慢慢吐出來。」李恬忙抱住俞瑤芳道,俞瑤芳深吸了口氣,屏了片刻,呼了一聲全噴了出來。悅娘挑著眉梢,好笑的看了眼俞瑤芳,低頭從荷包里翻了根短粗的線香出來,回頭看了眼李恬,見她垂了垂眼帘,捏著線香轉身進了屋,李恬拍了拍俞瑤芳低低道:「你穩穩心神,咱們也進去瞧瞧。」
俞瑤芳重重點頭,和李恬並肩進了上房東廂,見悅娘已經屏退了眾丫頭婆子,打火鐮點燃了線香,看著線香冒出裊裊青煙,小心的將線香送到睡著了的徐夫人鼻下,一隻手輕輕扇動,將煙送進徐夫人鼻腔內,眼看著線香燃了小半寸的樣子,悅娘熄了線香,伸手彈了下徐夫人的額頭,轉頭看著兩人笑道:「放心吧,這會兒就是在她耳邊放pào仗,她也醒不了了。」
俞瑤芳擔憂非常的看著母親,李恬忙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就是讓她睡的沉些,與身體無害。」俞瑤芳點頭『嗯』了一聲,緊盯著彎著腰,頭轉來轉去打量著徐夫人臉色的悅娘,悅娘來回看了幾遍,轉頭看著李恬道:「照我看,她這臉色夠難看了,還要再難看?」
「嗯,越難看越好,你再給修整修整。」
「好吧。」悅娘解下垂在身後的荷包,抽松繩子解開攤開徐夫人身邊,轉身倒了碗溫水,從荷包中取了點粉末,粘上水在手心裡化開,用手指一點點抹在徐夫人臉上,悅娘抹幾下就退後半步看看,再抹幾下再退後看看,一會兒功夫,徐夫人一張臉就變得huáng灰粗糙,宛若瀕死的人一般。
悅娘給徐夫人化好妝,收了東西,得意的示意道:「我這手藝怎麼樣?」李恬拉著俞瑤芳靠近過去仔細看了看,笑著舒了口氣道:「真是不錯,好了,下面就看你的了。」李恬後一句話是轉頭對著俞瑤芳說的,俞瑤芳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重重吐出來道:「你放心,別說就是哭一場,就是學潑婦滿地打滾撒潑我也做得出來!」
「那我先避到後面園子裡去,一會兒別急,若一時想不好說什麼就哭,邊哭邊想。」李恬jiāo待了一句,拉著悅娘就往外走,俞瑤芳點頭應了,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扶手椅上,閉著眼睛將等會兒見到舅舅要哭訴的話在心頭又過了一遍。
徐學士在別院門口跳下馬,也等不得婆子通傳,趕在婆子前頭急沖衝進了垂花門。
俞瑤芳急迎出上房,一眼看到舅舅,滿肚子的委屈湧上來,眼淚根本不用醞釀就奪眶而出。
「舅舅,」俞瑤芳哽咽著喊了一句,徐學士心疼的拍了拍俞瑤芳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你阿娘怎樣了?」俞瑤芳側身讓開,指了指屋裡,傷痛的說不出話,徐學士急步進屋,也顧不得什麼禮數,直衝進東廂徐夫人chuáng前,一眼看到面色灰huáng如死人般的妹妹,只覺得五內俱焚,雙手顫抖著撐著chuáng沿,兩腿一軟就跪倒在chuáng前,握著妹妹露在外面的手放聲痛哭。
舅舅這痛心疾首的悲哭勾的俞瑤芳多年的委屈cháo水般往上沖,跪在母親chuáng角,哭的聲噎氣短,徐學士痛哭一陣,紅腫著眼睛仔細看著沉睡不醒的妹妹,轉頭看著俞瑤芳,聲音嘶啞的問道:「不是說好些了,怎麼……這氣色,你阿娘到底怎麼樣了?」
「胡太醫說……」俞瑤芳一邊抽泣一邊答話:「說,說是比搬出來前好多了,比那時候好多了。」徐學士氣的眼裡冒火,抖著手扶chuáng站起來,低頭痛心的盯著妹妹又看了好一會兒,揮了揮手道:「咱們出去說話,你阿娘……讓她歇著。」
「嗯,」俞瑤芳站起來,跟在舅舅身後出到西廂,徐學士緊擰眉頭,看看東廂,再看看俞瑤芳問道:「你阿娘怎麼睡這麼沉?這一陣子都是這樣?」
「不是,阿娘夜不能寐,睡的極不安穩,胡太醫就開了張安神的方子,前幾天吃了也沒什麼用,就這兩天,吃了這安神的湯藥就睡的特別沉,睡醒了就說舒服多了。」俞瑤芳忙解釋道,徐學士舒了口氣,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扶手椅上,指了指椅子示意俞瑤芳也坐:「那就好,胡太醫那幅安神方子我看過,沒什麼不妥,可見你阿娘確是勞損太過。」
俞瑤芳抬手抹著眼淚,正暗暗盤算著怎麼能不露聲色的問問舅舅的來意,徐學士躊躇了片刻,看著俞瑤芳道:「你一個女孩子兒家,這話原不該問你,可你阿娘病成這樣,這話也只好問你。」俞瑤芳忙抬頭看著舅舅,徐學士惱怒的重重嘆了口氣,看著俞瑤芳道:「京城都傳遍了,說你阿娘不賢惠,旁的不必提,就一樣,我就想問問你,說你阿娘從沒給姑舅侍候過飯食,是真是假?你跟我說實話。」
俞瑤芳圓瞪著眼睛,滿臉驚愕,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哭道:「阿娘什麼樣的品xing,舅舅還不知道?阿娘寧可自己委屈死,也得恪守婦道,怎麼會做這樣失了禮法規矩的事?太婆說她年紀大了,起睡不好定著時辰,不讓阿娘過去請安,就是去了,也拒在院門外不許進去,年前翁翁感了風寒,太婆只將我和阿娘攔在院門外,百般藉口不讓進去看望侍候翁翁,舅舅說說,阿娘有什麼法子?」
徐學士又氣又驚,攥著拳頭連連砸在旁邊几上,俞瑤芳淚眼花花看著舅舅接著道:「翁翁好了,當著眾人責罵阿娘不孝,太婆就坐在旁邊看著阿娘笑,舅舅說說,阿娘能怎麼樣?能說是太婆不讓她進去侍候麼?說了不也是不孝麼?左右都是不孝!外頭的酒樓、勾欄月月都有拿著小叔親筆欠條到侯府收帳的,阿娘顧著小叔的名聲,只好一筆筆替他還了欠帳,又怕小叔荒廢了時光,尋機會跟太婆說了,太婆卻說阿娘苛扣小叔用度,翁翁怎麼疼愛小叔,舅舅又不是不知道,也跟著太婆責怪阿娘苛扣小叔。」
第六十九章告狀2(廣寒宮主百元捧場加更)
「她一個填房!」徐學士怒火上沖,俞瑤芳越說越委屈,眼淚不停的淌著,連哭帶訴:「翁翁和阿爹,舅舅也知道,萬事都好,就是耳根子軟,阿爹萬事只聽洪姨娘調遣,不管洪姨娘說什麼,他都過來責備阿娘,洪姨娘讓人稱她太太,用赤金步搖,用大紅,這都是越禮惹禍的大罪,阿娘不敢說,我看不過,跟阿爹說了一句,阿爹就罵阿娘不賢妒嫉,洪姨娘調唆阿爹說我不好,還說阿娘連我都教導不好,說樂寧徐家那樣的家聲不過是擔個虛名,比她差遠了,說阿娘不配為俞家婦,阿爹就聽她的,也跟著說阿娘不如洪姨娘賢惠,還說平日裡多虧洪姨娘替阿娘描補,舅舅聽聽這話!我每回氣不過要去尋舅舅說說這理,阿娘就責我不讀女書孝經,說我無論如何不該說阿爹的不是,罰我抄女訓孝經,阿娘說她姓徐,就是死,她也不能玷污了徐家姑娘的清白名聲,可她就是委屈死了,這污水還是潑的她不得清白啊!」
俞瑤芳哭訴的聲啞氣短,伏在徐學士膝頭一個接一個的哭嗝噎的喘不過氣。徐學士聽的咬斷牙根,彎腰扶起俞瑤芳:「好孩子別哭了,都是舅舅不好,是舅舅沒護住你們娘倆,讓你們受了這樣的委屈,你放心,舅舅就是拼著這名聲不要,也要給你阿娘討個公道回來!咱們徐家不怕他清江侯府!你且侍候好你阿娘,舅舅這就找他們論公道去!」徐學士說到最後,粗/漲著脖子,握拳重重砸在几上,『呼』的站起來,帶的俞瑤芳幾乎跌倒,徐學士急忙彎腰拉起俞瑤芳安慰道:「好孩子,別怕,別哭了,好好侍候你阿娘,萬事有舅舅!徐家的姑娘斷不能讓人這麼欺到頭上!」
徐學士怒氣沖沖衝出別院,上馬直奔回城,一路奔到吏部。
徐尚書正跟幾個屬官議事,見徐學士雙眼紅腫含淚,盛怒之下的臉都變了形狀,驚的急忙散了眾人,看著徐學士急問道:「出什麼事了?這是怎麼了?」
徐學士語無倫次的說了早上聽到的閒言和別院俞瑤芳的訴說,一邊說一邊不停的砸著高几,懊悔的痛不yù生:「我就這一個妹妹,爹娘走前拉著我的手不放,說不放心妹妹,囑咐我照顧好妹妹,我竟……我真是豬狗不如!」
「你先靜一靜,先靜一靜。」徐尚書聽明白了原由,暗暗鬆了口氣,這不是大事,清江侯府這樣的人家,再怎麼都容易。
「這事我也聽說了。」徐尚書走到門口,叫人擰了濕帕子送進來,又倒了杯溫水遞給徐學士,見他仰頭喝了,才接著道:「小妹xing子柔順,唉!」徐尚書嘆了口氣,柔順太過也不是好事,徐學士恨恨的砸著高几道:「當年若不是阿娘和先姚夫人自幼jiāo好訂下這門親,小妹怎麼會嫁進這樣的混帳人家!沒什麼說的,和離!」
「你先靜一靜,」徐尚書拍了拍徐學士的後背:「這事說起來倒是咱們的不是多些,一來咱們知道小妹的脾氣,那府里的事就不能等小妹說,只要覺得不好,就得出手敲打一二,二來,小妹為人媳為人婦,這一個孝字拘著,她哪能說舅姑夫君半個字的不是?咱們等她說豈不是糊塗了?這都是咱們疏忽大意了,讓小妹受了這樣的大委屈,你我先得反思自責。」
「你說的極是,我!」徐學士懊惱的恨不能拿頭往哪兒撞幾下,徐尚書接著道:「這事咱們得好好管一管,清江侯府這些事,說到底不過是俞盛世混帳縱著小妾作耗,這也容易,你先去一趟清江侯府上,要俞盛世立時把這小妾發賣了,賣的遠遠的,先看看清江侯府怎麼個回法,若是肯聽話賣了這小妾,你我再好好教訓教訓俞盛世,往後盯緊著些,那俞盛世就是個糊塗不長眼,往後沒人在身邊調唆,你我再拘緊些,也就能走在正路上,至少出不了什麼大差錯,小妹一個婦道人家,又自小崇德重禮,真和離了,她也必定不肯再嫁,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守著,豈不是更苦?」
徐學士冷靜下來,細思堂兄的話,無奈的重重嘆了口氣:「你說的極是,是我莽撞了,我這就去清江侯府上,親眼看著他賣人,他若肯便罷,若不肯!」徐學士錯著牙,徐尚書gān脆道:「若不肯,也只有和離這一條路,就是和離了,這筆帳也要好好算一算,咱們徐家的姑娘豈能讓人白欺負了!」
「那好,」徐學士聽堂兄如此說,長長舒了口氣,站起來抖了抖衣襟道:「我這就去,對了,」徐學士抬起的步子又落下,看著徐尚書憂心道:「小妹氣色難看的很,你幫我請一趟huáng醫正,讓他這就出趟城,最好能請胡太醫和huáng醫正一起去一趟,我看胡太醫的脈案都好,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我不放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