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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袁秀才聽的怔神,看著王掌柜意外道:「這可得費不少銀子!」

    「我們東主說了,先生的本子是顆夜明珠,總不能用一塊破布托起來,一定要相宜才成。」王掌柜笑容滿面,袁秀才愉快之極的哈哈大笑道:「貴東主真是個難得之極的雅人,這戲排的慡氣!慡氣極了!請貴東主放心,到時候必定鬨動京城!」

    二月底,程掌柜遞了信兒進來,千chūn坊的曲引全數被寧國大長公主拿去,今年千chūn坊一份曲引也沒有,程掌柜苦悶的看著李恬,李恬早有預料,看著程掌柜寬解道:「她要就讓她拿去,咱們沒有曲引不能釀酒,她拿了曲引釀不出酒也一樣難jiāo待,想吞下千chūn坊,做夢呢,且不管這個,眼下有更要緊的事。」

    「是。」程掌柜答應一聲,看著李恬問道:「趙掌柜肯定不能再用了,千chūn坊的二掌柜是趙掌柜的族侄,只怕也不能再用,要不要再留心個合適的掌柜?」

    「暫時不用,」李恬低頭想了想回道:「一來這會兒沒法找,二來,若有什麼事,有王掌柜呢,好歹能支撐一陣子,到時候再說吧。」

    程掌柜答應一聲,不再多問。

    陽chūn三月,萬花爛漫,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爭相盛開,京城不分貧富,都忙著逛金明池、瓊林苑,出城游chūn賞景、關撲遊戲,看雜劇、雜耍聽小曲兒,盡享這一年麗chūn之景。

    二月底,就有幾家小報率先bào出京城寫雜劇小曲兒第一人袁秀才正在排一出新劇,據說這新劇是袁秀才漚心瀝血之作,袁秀才為寫這個戲,夜不能寐,神魂顛倒,幾近瘋狂,一時成了瓦肆酒樓話題之一。

    三月初,青蓮樓風頭正盛的行首姚纖纖一連數日不見蹤影,惹的幾個仗著幾個閒錢,非要見姚纖纖的富家làngdàng子竟動手要砸了青蓮樓,沒想到這一砸招出了溫國公武成林,扭著幾個làngdàng子送了官,成了京城一件熱鬧新鮮事,跟著這新鮮事,又傳出了姚纖纖之所以不見蹤影,是在排袁秀才的新劇。

    接著又傳出從前雲程班的周二郎--曾經京城扮相最文雅俊秀的小生,也重出江湖,排演袁秀才的新劇,一時間,袁秀才這神秘的新劇成了瓦肆酒店街巷間最熱門的話題。

    五皇子秦琝從木記湯麵館出來,也不上馬,抖開摺扇來回晃著,走了十來步,停住步子轉頭看著木記的招牌,又轉身往前走了幾步,轉頭看著小廝問道:「今天初一?」

    「是,三月初一。」小廝忙躬身回道,秦琝臉上露出絲笑意,將摺扇遞給小廝,接過韁繩上了馬,往府衙方向指了指道:「去府衙。」大皇子秦琰現在逢初一、十五到府衙視事,這兒離府衙不遠,也算是順路過去看看。

    五皇子在府衙門口下了馬,沒等發問,大皇子秦琰身邊的長隨明安已經看到他,一邊急揮手示意小廝進去稟報,一邊一溜小跑迎出來,滿臉笑容的又是長揖又是陪笑:「五爺怎麼來了?大爺正在衙門裡頭跟侯府尹他們說話兒。」五皇子在下人中口碑極好,一來待人極隨和沒架子,二來手面大,見面必賞,一賞必是二兩以上的小銀錁子。

    「出來吃麵,正好經過府衙,順道兒過來看看大哥,明兒就不用到你們府上去了。」五皇子隨手扔了塊小銀錁子給明安,明安接過銀錁子忙謝了,躬身引著五皇子往裡進,五皇子『嘩』的抖開摺扇,轉著花樣兒搖著,一邊打量著府衙的景致,一邊跟著明安往正堂過去。

    剛跨進正堂院子,侯府尹帶著府衙諸官吏已經急迎出來,五皇子摺扇半收,極隨意的沖眾人拱手笑道:「你們忙你們的,我來看看大哥,看一眼就走,不耽誤你們。」

    「什麼叫看一眼就走?」大皇子秦琰三十歲左右,一身蟹殼青素綢長衫,腰間圍著條瑩潤的羊脂玉帶,長直玉立,看起來極溫文儒雅,站在正堂檐廊下,滿臉溫暖的笑意,看著五皇子秦琝問道,秦琝急忙將摺扇遞給小廝,緊走幾步到台階下,恭敬的長揖見禮笑道:「昨晚上就開始想大哥了,掐指一算,果然又到月初了,一早上出去辦點要緊的事,回來正好路過府衙,又掐指一算,想起大哥這一陣子月初月中都得到這衙門苦捱半天,就順路過來先看大哥一眼。」

    大皇子被他說的又氣又笑,一邊背手側身先往正堂進去,一邊問道:「什麼事能勞你一早就出來?」

    「去貢院前麥梢胡同的木記湯麵店吃螺螄面,今年這螺螄面我尋了三四家木記了,就麥梢胡同這家有,這螺螄面一年就賣這十來天,今早上再尋不到,說不定今年就吃不上了,這事太大了,可惜大哥不吃這些東西,當真是鮮美無比,天下無雙,一碗麵下去,通體舒泰。」五皇子一邊緊跟在大皇子身後往正堂進,一邊問一答十。

    侯府尹等諸人也跟進來各自落了座,旁邊小廝點了碗茶送上來,五皇子接過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木記的茶也有意思,就是把茶餅子掰一塊,用細棉紙包了放大陶壺裡,燒開水倒進去,泡出來的青huáng的湯兒,起了個名兒叫清茶,有意思!」

    「這喝法在前朝隱士中風行過一陣子,看來這湯麵店的掌柜倒是個雅人。」侯府尹笑著接了句。

    「對對對,我也這麼覺得,這木記的東家必是個難得的雅人,這幾家麵店不俗的很,侯府尹也愛吃木記的湯麵?」五皇子尋到知音般興奮看著侯府尹道,侯府尹忙擺手笑道:「我是南人,不喜麵食。」五皇子一臉失望的『噢』了一聲,郭推官欠了欠身子,拱手笑道:「木記湯麵確實味美得很,下官常去,隔個三五天不吃就得犯思念。」

    「我就說,這麼大個府衙,必定不缺雅人,今年這螺螄面吃過了沒有?」五皇子點著五大三粗的郭推官誇獎道,大皇子看著一臉鬱悶的侯府尹無奈道:「你們五爺論雅俗,向來是從吃喝上頭論起,但凡和他能吃喝到一塊兒去的,都是雅的,不然,就全是俗的。」侯府尹忍住笑,忙欠身答應。

    五皇子仿佛沒聽到大皇子的話,只顧和郭推官聊的投契:「麥梢巷口這家我倒是頭一回去,怎麼就這家有這水面的規矩?什麼時候興起來的?今兒五爺我大發慈悲,足足添了十碗到那牆上的泉水裡,你添過沒有?」

    「添過,不過可沒五爺這麼慡氣,一出手就是十碗,這規矩象是二月里才有的,聽掌柜說,是一位常客讓這麼做的,那位客人留足了一年的銀子,一天二十碗面。」

    「哪止二十碗,我看牆上掛的密密的,足有四五十碗!」

    「那鋪子一碗麵比別家足足貴十個大錢,錢多了碗卻比別家小,這做的是有錢人的生意,去他家吃水面的,也多是一時周轉不及的士子文人,這一陣子游chūn賞景聚會的多,如今又興會文,凡有聚會必吟詩作對,這麼著,一來那些窮士子憑著幾句歪詩,有的是地方蹭飯蹭酒,二來那賣字的、賣酸文的生意也好,去吃水面的人少多了,要是往常,牆上的水面根本掛不過夜。」郭推官對京城這些人qíng世故極熟悉,五皇子『噢』了一聲正要再說話,大皇子奇怪道:「什麼水面?」

    第二十九章惹事

    「你比我明白,你給大哥說說,噢,對了,你姓什麼?」五皇子用扇子沖郭推官劃拉了下,才想起來還不知道人家姓什麼。

    「下官是京府推官郭慕賢,字尚文。」郭推官先答了五皇子的話,又急忙轉向大皇子拱手答道:「回大爺,這是件新鮮事兒,就是上個月初的樣子,麥梢胡同的木記湯麵店興了個新規矩,說是有位客人每天捐二十碗面,做成水滴樣子的牌子就掛在牆上,只要牆上有水牌,不拘誰都可以進店要一碗牆上的水面吃,不用給錢,最有意思的是,隨面還有碗酒,兩碟子小菜,吃麵的客人若願意,也可以吃一碗麵給兩碗的錢,多出來的那一碗就掛一塊水牌到牆上去,這叫添一碗泉水面,麥梢胡同緊挨著貢院和大相國寺,去吃這水面的,多是境況窘迫的文人士子,前幾天店裡又添了筆墨紙硯,說是那些來吃水面的士子,一碗酒和著鮮美湯麵下肚,就愛寫個詩賦歪幾句詞哪文啊什麼的,掌柜就讓人備了紙墨,說是準備一個月訂一本,再一本本排在後頭供人翻看,這家湯麵店,當真清雅的很。」

    郭推官說的極詳細,五皇子驚訝道:「還有筆墨?這我倒沒仔細看,大哥您看,有意思吧?」大皇子凝神聽的極仔細,聽了五皇子的問話,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五皇子忙移開目光,點著手邊的茶湯和侯府尹笑道:「侯府尹說那清茶法在前朝隱士中風行過,是哪本書里記的?有沒有講究點的沏茶法子?我覺得那清茶味兒不錯。」

    「六朝筆記中記載極多,下官回頭尋幾篇沏茶的講究出來,明天打發人給五爺送去。」侯府尹拱手笑道,五皇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沖大皇子打了個哈哈道:「原本說是看一眼,卻耽誤了大哥這麼些辰光,大哥您忙,我先告辭,今兒午後我約了人聽小曲兒,綠粉樓新來的紅桃小姐,嗓子清越可人,就跟這chūn天一樣讓人舒心,若是過兩天空了,我再去陪大哥說話。」

    五皇子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團團拱了拱手,大皇子也跟著站起來,抬手示意侯府尹等人不必送出去,自己卻輕輕推著五皇子的後背送出正堂,下了正堂台階,又走了兩步,大皇子背過手,語調極隨意的問道:「那湯麵店真那麼有意思?」

    「我就覺得那水面有意思。」五皇子坦誠的看著大皇子,好象答著他的話,又好象沒明白他的話,大皇子眼底閃過絲明了,微笑著轉了話題:「你一點差使不領,竟還忙的排不出空兒,聽曲兒歸聽曲兒,可別鬧騰得過了,阿爹最厭人沉迷女色、留連花叢,還有,這兩天抽空兒去一趟我府上,你嫂子掂記你好幾天了,說這chūn天香味兒重,你又貪玩,怕你累著又犯了起風疹團的毛病兒。」

    「都好些年不起了,大嫂總當我是孩子,好好,我知道了,明後天一準兒去,大哥事多,我就不打擾了,大哥別光顧著公事兒,得空多陪陪大嫂,游個chūn,聽個曲兒什麼的。」五皇子忙答應一句,再附上幾句關心。

    大皇子笑著搖了搖頭,出了月亮門,也不再多送,看著五皇子腳步輕快的出了二門,臉上的笑容漸斂。他這個弟弟,看著仿佛一味荒唐不著正事,其實心裡清明得很,這一趟特意過來說這木記水面的事……

    「明安,」大皇子沉聲叫了句,明安忙上前垂手聽吩咐:「離貢院不遠的麥梢巷口有家木記湯麵店,一,查一查水面的事,二,查一查東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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