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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第二十章相看

    轉眼就是臘月中了,京城內外家家忙著備年,李恬一身普通讀書人打扮,一件暗紋疊帛面絲棉裡斗篷,戴著頂同色jiāo腳幞頭,站在離鄭門不遠的李七家正店二樓,看著紛飛的大雪和樓下繁華熱鬧的西大街。

    離小年也就小十天了,這樣的大雪也阻不住京城百姓辦年的熱qíng,西大街上沿街照樣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雜物攤子,賣什麼門神、鍾馗、桃板、桃符,還有什麼回頭鹿馬、財門鈍驢、天行帖子等等過年必備的吉利物什兒,挑著滿挑子新鮮的韭huáng、生菜、薄荷葉的近郊農人蓑衣上積著厚雪,在擁擠的人群中照樣快步如飛,往相熟的酒肆人家送貨,街兩旁的店鋪已經早早將十五的燈籠掛在廊下,燈籠下長長的五彩流蘇隨風飛揚,攪著鵝毛大雪,平添了無數喜氣,店鋪前時不時蹲著只巨大的雪獅子,擋在路上,bī得密集的人流象水遇石頭般往中間流過去,再流回來。

    「來了!」銀樺腳步輕快的掀簾進來道,李恬忙看向鄭門方向。

    一支車隊風塵僕僕的從高大的城門樓下緩緩進來,人流太密,那一隊車子走走停停,行的極慢。

    車隊前面,一個十七八歲,身形修長,稍稍有些顯瘦的少年郎走在最前面一輛車子旁,少年眉宇間gān淨疏朗,目若點漆,穿著件天青灰杭綢面斗篷,頭上沒戴帽子,用一根青玉簪綰住髮髻,雪花旋轉著落到他頭上,又鑽進脖子裡,卻不見他有一絲瑟縮之意,紛飛的大雪和喧囂的人群,都壓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那份安然平和,他就如同一塊溫潤的美玉放在礫石堆上,是如此讓人賞心悅目。

    這就是林老夫人給李恬訂下的郎君,冷家大郎,冷明鬆了。

    李恬輕輕舒了口氣,悅娘用手指彈了下窗欞讚嘆道:「好一個俊秀少年郎!」說著,轉頭看了眼李恬接著道:「放心吧,這冷家小郎君一看就是個謙謙君子,他壓不住你,你准能把他吃的死死的。」

    李恬懶得理會她,瓔珞抿嘴笑著,抬手點了點樓下示意道:「曹家老太太來了。」

    冷明松身邊,曹四的老娘、曹家老太太沾著滿身厚厚的菸灰,懷裡抱著一簍子雜炭,一邊嚷嚷著一邊腳步蹣跚的往前沖,經過冷明松身邊,突然身子一歪,連人帶懷裡的炭簍子一齊砸在冷明松身上。

    李恬等人屏著氣,目不轉睛的看著冷明松的反應,冷明松一把抱住差點跌倒的曹家老太太,攙著她站穩,臉上透著關切,說了句什麼,曹家老太太一臉焦躁惱怒的吼著,衝散了一地的木炭舞著手,冷明松連連點著頭,鬆開她,拿起炭簍,後面一個小廝奔過去,和冷明松一起將木炭揀回簍子裡,曹家老太太沒接炭簍,只顧拉著冷明松不知道說什麼,一邊說,一邊將滿手滿身的菸灰不停的往冷明松身上蹭,冷明松臉上沒有一絲厭惡和不耐煩,笑容溫和明淨、神qíng專注的聽曹家老太太說話。

    曹家老太太顛三倒四胡纏了半天,這才接過炭簍,走幾步轉進了旁邊的小巷子。

    銀樺忍不住笑道:「曹家老太太真會裝神弄鬼,看她把人家那一身衣服蹭的,髒死了,冷大爺真是好脾氣。」

    李恬抿嘴笑著沒說話,轉身下了樓,上車回去。

    悅娘掀帘子坐進車子,看著李恬認真道:「這小郎君家教脾氣都沒話說,就是少了點銳氣,往後官居一品、統帥百官什麼的,只怕指不上了。」

    「我壓根沒指他統帥什麼百官,他要真是一看就非凡不似池中物,我還不想嫁了呢,」李恬輕鬆的笑道:「沒聽說過那句話麼,悔教夫婿覓封侯,那都是外面的光鮮,內里不知道怎麼苦呢,我不要這個,最好呢,就是年青的時候一直做外任,要是都能求到風景秀麗之處那就更好了,我跟他到任上,反正銀子咱們有的是,不求上進不缺銀子,他這官就好做,我和他兩個人吃喝玩樂、遊山玩水,和和美美,怎麼舒服怎麼過,一任五年滿了就換個地方繼續玩樂,做個四五任,四十歲往上了,就乞骸骨回來,在這京郊蓋個園子,他喝點小酒、吟幾首酸詩,我種種花糙,悠然見個南山什麼的,這樣多好!要是再養出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少年新進,一統百官,那就更完美了。」

    悅娘『噗哈哈』大笑出聲,笑了好一會兒,才重重拍了下李恬的肩膀道:「好大志向,你說的這日子,我也嚮往的很,那好,我陪著你,這輩子就聽聽酸詩、賞個花糙啥的。」

    冷家車隊總算擠過人流如cháo的大街,到了冷丁氏兄長幫著置辦的宅院前,等在院門口的丁家婆子和冷家下人忙著搬這個安置那個。冷丁氏卻顧不得這些,連車也沒下,就忙趕過去見母親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十幾年沒見女兒,抱頭哭個沒完,冷丁氏急道:「阿娘別哭了,我好好兒的,你女婿調回京城,咱們往後就在一處了,這是大喜的事,我還有要緊的事呢。」

    「對對對,」周老太太忙抹掉眼淚道:「可不是有要緊的事,前兒蔣郡王妃剛打發人過來問你回來沒有,就等你回來起糙帖子下定了,我跟你說,李家五姐兒生的那是百里挑一,脾氣xing格兒那是千里挑一,還有……」

    「阿娘!」冷丁氏手指用力按著太陽xué,煩躁無比的打斷了周老太太的話:「我讓你給松哥兒留心幾門親事,不是跟你說的明明白白的,一定要挑個娘家有助力的,那李家五娘子,她有什麼肋力?你看看你這事辦的!」冷丁氏這口氣憋了一路子,一開口就語氣不善,周老太太被女兒數落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賭氣道:「不過就說了那麼一句,別說糙帖子了,連親還沒相呢,你不肯就不肯,當我白cao心!」

    「你都應了人家,這事中間還關著南寧郡王府!」冷丁氏一聽母親這種相當不負責任的話,氣真是不打一處來:「我信里不是囑咐過你,讓你先留心著,等我回來再相看,你怎麼就一口答應人家了?這嘴上應了就不是應了?沒的讓人家戳脊梁骨!」

    「要戳也是戳我的,礙不著你!」周老太太也惱了,冷丁氏雖說氣的頭痛,見母親惱了,也只好勉qiáng耐下xing子跟母親解釋道:「阿娘,你想想,臨川侯府姜家那位七爺,和松哥兒父親一張榜中的進士,松哥兒他爹是榜首,姜七爺陪的末座,可如今你看看,姜七爺已經做到了從二品,松兒他爹辛苦成那樣,才熬到正五品,還不是因為那姜七爺有人提攜!若論學問才gān,他比松兒他爹差多遠呢?!

    松哥兒懂事肯讀書,去年秋天就中了舉人,他才多大?都說他那文章才學能問鼎一甲,阿娘,我一想到松哥兒以後也象他爹這樣,一輩子苦熬,這心裡就跟貓抓的一樣,這孩子要是沒出息我也認了,可松哥兒這麼好!」

    「那倒是!」周老太太連連點頭,仿佛對女兒的痛苦感同身受一般,冷丁氏抹了把眼淚嘆氣道:「我想來想去,也就是攀門好親這一條路,這才讓你在京城尋家有根基能幫襯的,你這……」

    「這也沒啥,明兒我去趟南寧郡王府上,就說這事你不知道,是我訂下的,如今你看著不合適……」周老太太忙安慰女兒道,冷丁氏想了想道:「還是我去吧,這事我不去不合適,也只好拉下臉好好陪個禮。」

    「那也好!」周老太太急忙答應道,這舍著老臉陪不是的事,能不去那是再好不過:「退了也好,我跟你說,原先我是看著那孩子好不說,最難得的是她那嫁妝!當年她阿娘出嫁,你不在京城沒看到,那嫁妝用的不是抬盒子,竟都是箱子,四個人一抬都抬出一身汗!她外婆接她回來時,嫁妝全拿回來了,這麼多嫁妝,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我這才一口應了,誰知道,她外婆說沒就沒了,她和她外婆的住處又走了水,聽說她是空著手回的勇國公府,寧遠侯府又奪爵發回了鄉下……退了就退了,這幾天我想想這事,這心裡也悶著口氣。」

    「我不圖人家嫁妝,林老夫人那脾氣,多要qiáng護短,這姐兒跟著她長大,得慣成什麼樣兒?!」

    「你還別說,這恬姐兒是真懂事,又貞靜又溫柔又大方,長的也不象她外婆,象她父親,往那兒一站哪,就跟那大清早沾了露珠開了一半的荷花兒一樣,脾氣又好,南寧郡王府那個小妮子,嬌縱成那樣,她都能處的好好兒的,要說這女孩兒家,滿京城,我就看她最好!」

    冷丁氏煩惱的盤算著怎麼又推了這門親又不得罪南寧郡王府,沒怎麼聽周老太太說話,她阿娘的脾氣,說到誰都是最好。

    第二十一章退親

    青桐院裡,俞瑤芳眼圈紅紅的歪在炕上,正和李恬低低的說著家裡的那些煩心事:「……年年臘月這樣鬧,明明是她自己要做大紅撒花裙,洪姨娘非鬧著說阿娘作踐瑤仙,讓她穿歌伎們穿的紅裙子,你看看,這是哪裡的話?誰說紅裙子只能歌伎穿了?照這麼說,咱們平日愛穿的那大紅石榴裙又算什麼?再說了,就算那大紅撒花裙是歌伎們常穿的,那也是她自己挑的,怎麼能怪到阿娘頭上?偏父親糊塗,當著下人的面就責怪阿娘,非bī著阿娘現給瑤仙換裙子,我當時真要氣炸了,要不是阿娘把我推走,我非跟父親好好辯一辯不可!」

    「你又傻了,子不言父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一個孝字壓著,你怎麼辯?你只要跟你父親嗆一聲,就得被人抓住把柄,不但自己落了不孝的名,連夫人也得被你牽連。」李恬溫和的勸解道。

    「你說,父親怎麼這麼糊塗呢?母親什麼樣的人他還不知道?他怎麼就看不見?……」俞瑤芳這口氣悶的厲害,可這樣的事在她們清江侯府是常事,李恬倒了碗陳皮香附湯遞給她,也只好安靜的聽她發泄。

    清江侯府這位洪姨娘是清倌人出身,生的花容月貌,氣質出眾,往那兒一站,比那些大家夫人不差什麼,偏心計深花樣又多,從十六歲那年被俞瑤芳的父親、清江侯世子俞盛世贖回家起,哄的俞盛世十幾年如一日的把她捧在手心裡。

    俞瑤芳的母親徐夫人嫁進清江侯府不到兩個月,洪姨娘就生了庶長子俞志宏,接著又生了女兒俞瑤仙、次子俞志堅,可俞瑤芳的母親進門十幾年,只生了俞瑤芳一個,並沒有生下嫡子。

    徐夫人是和繼婆母陳夫人一年嫁進的清江侯府,陳夫人商家出身,多有嫁妝小有姿色,進門後生下了清江侯府的第二個嫡子、四爺俞盛遠,也不知道從哪年起,這陳夫人就和洪姨娘投合到了一處,洪姨娘得了陳夫人明里暗裡的支持,這些年根本不把徐夫人放眼裡,小事天天有,大事三六九,鬧的徐夫人在清江侯府幾乎沒有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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