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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東翁!」洪先生微微提高聲音,打斷了郭推官的抱怨:「你且冷靜。」郭推官又吸了口氣,抬手往下虛按了好幾下,又深吸了口氣點頭道:「好了,靜了,你趕緊說!」
「大爺一進衙門,先褒揚了東翁,說看東翁這幾天所為,他都看在眼裡,是個真正實心做事的,所行所為非為取悅上峰,純以社稷百姓為重,東翁,你聽聽,還有比這更好的話沒有?」
郭推官興奮的眉梢亂動,洪先生忍不住笑道:「我掂量了好一陣子,才沒讓人去跟東翁說,東翁這脾氣,藏不住心事,若是聽了大爺這話,怕你就不自在了,倒不如不知道,行事順由本心,東翁本來就是實心為民嘛。」
「那是那是!」郭推官哈哈笑起來,伸手重重拍著洪先生道:「姓季的倒了血霉,爺得了大彩頭!哈哈哈,慡快!」
「季府尹這回算是廢了,」洪先生同qíng的嘆了口氣:「好歹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得了官家這八字評語,這輩子再難有出仕做官的機會了,好不容易熬到三品,可惜了!溫國公府那個,真是個禍害!」
「這哪能怪別人?」郭推官瞪眼道:「溫國公府吃相噁心,他偏跟著上桌,能怪誰?活該!」
「明天東翁必得見一見大爺,這見了面,怎麼說怎麼對,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
「嗯,有件事,你給出個主意,這幾天我約約摸摸知道這線頭在哪裡,你說,這事要不要給大爺說一說?」
第十九章訛詐5
「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洪先生捻斷鬍鬚,擰眉苦想了好一會兒,才搖頭低聲道:「這場事,看這心計手段,誰知道這背後真正使力的是哪只手?中間又有多少只手摻進來?東翁昨兒不還說,那huáng家竟也任人訛詐,還好吃好喝侍候著,那是五皇子外家,他家怕誰?如今這群龍逐鹿的時候,東翁,笨了比聰明好!」
洪先生意味深長的總結了一句,郭推官連連點頭道:「先生這話極是,極是!咱們只求得個彩頭兒,旁的,管他娘的哪只手!讓人炒幾個慡口菜,咱們兩個好好喝一盅。」郭推官哈哈笑著,和洪先生一起坐到東廂炕上喝酒去了。
清風樓後湖東北角的一組小巧jīng致的亭閣從不對外招待客人,這會兒,暖閣臨湖的一面窗戶開著,一根釣杆從窗戶里伸到湖中,卻一會兒揮到東,一會兒揮到西,根本沒半分要安心釣魚的意思。
窗下大炕上,清風樓的東主、號稱西北第一商家的huáng家二掌柜huáng淨節拎起水剛剛滾起的紫砂壺,慢條斯理的點了一杯茶。揮著釣杆的五皇子秦琝隨手扔了釣杆,端起杯子聞了聞,滿意的深吸了口馥郁的茶香。
「大爺到府衙理事,今兒都第三天了。」huáng淨節語氣隨和輕緩,五皇子『嗯』了一聲,繼續欣賞著那杯茶,小心的抿了一口。
「今兒早上四爺又差人過來尋過您一趟。」huáng淨節接著道,五皇子仿佛沒聽見,又抿了口茶,眯fèng著眼睛細細品著,huáng淨節不再說話,微笑著看著他品茶。
五皇子品了半杯茶,這才滿足的放下杯子,往後仰靠在厚軟的墊子上,蹺著條腿,悠閒的晃著道:「趕著這節骨眼上,他找我能有什麼好事?有好事我也不想要。」
「大爺這回可得了大便宜。」
「嗯,」五皇子雙手枕在頭後,晃著腿,仰頭看著屋頂的繚綾承塵,出了半天神,才呼了口氣道:「我們兄弟幾個,就數大哥最大度寬厚,在他手底下日子最好過。」
「那?」huáng淨節剛開口,五皇子忙打斷道:「無為為上,聖心不可測,我那老爹是不可測裡頭的不可測,我這身份地步兒,除非想爭那個大位,不然還有什麼奔頭?我無yù無求,gān嘛給他們當槍使?管他誰坐上去,任誰也少不了我一個親王!你掙你的銀子,我享我的清福,閒事不管!」
huáng淨節笑著搖了搖頭:「這場訛詐風cháo,咱們也算幫了一把。」
「這不一樣,這不算幫,」五皇子忙坐起來辯解道:「就是順水推了把舟,再說,這種先做圈套再遍地放無賴撒潑打滾的刁鑽手段,不合大哥的脾氣心xing,不過這事竟讓大哥得了這麼大一個便宜,真叫天意!」
「這背後之人,要不要讓人查一查?」huáng淨節笑問了一句,五皇子擺手道:「知道那麼多gān嘛?閒事不管。」
東陽郡王府深在花園最里處的內書房裡,東陽郡王葉立海臉色鐵青,背著手站在窗前,嫡長子葉樹盛正低聲稟報著:「……兒子親自問過最先鬧事的幾個無賴,都說是聽了常黑皮得了鋪子的事,也想碰碰運氣,縱不能得間鋪子,能拿些銀子過個肥年也好,誰知道那幾個無賴竟真拿到了銀子,再後頭,就是一窩蜂往上涌了,怕便宜都讓別人占了去,怎麼也得搶點好處到手,這才鬧得訛詐這事滿城風雨,常黑皮那案子。」
葉樹盛抬頭看了眼父親,才接著說道:「實在是季常文太過大意,這案子荒唐、判詞更荒唐,在市井流傳極快,小報上連篇累牘不說,瓦子裡說話本兒的也拿這事當帽子話說,連演雜耍唱小曲兒的,開場前也都拿這事說道幾句,實在是,由不得不讓人心生歹意,季府尹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葉立海惱恨非常的長嘆了口氣,轉回身,看著嫡長子葉樹盛痛心疾首道:「季常文是過於大意,可這事起因……就因為這點子小事!這一點點蠅頭小利,折了咱們一個京府府尹!整個京府衙門!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老季安置到這個位子上,這才一年不到!真是蠢貨!蠢貨!」葉立海一陣咆哮。
葉樹盛緊擰著眉頭,煩惱的垂著手不敢多話,葉立海氣的胸膛起伏不定,好半晌才勉qiáng平緩了些,葉樹盛見父親怒氣稍停,小心的勸道:「父親,季常文自己太蠢,縱是不折,以後也難當大任,父親不必太過可惜……」
「我不是可惜他,是這京府衙門,剛剛宮裡已經遞出信兒,這權京兆府尹,官家已經准了大爺的摺子,委了侯明泰。」
「咱們薦的那些人……豈不是白忙了?」葉樹盛失望道,葉立海沉沉嘆了口氣:「大爺借著官家這責罰,這些日子天天在京府衙門署理府務,竟真讓他理出不少事來……」葉立海突然頓住話,轉頭看著葉樹盛問道:「那鋪子,武成林還給李家沒有?」
「象是……兒子沒聽說。」葉樹盛遲疑道,葉立海狠狠的一拳打在書案上,咬牙切齒道:「他必是還沒還,這個武成林,他才是真真正正蠢如鹿豕!你去趟溫國公府,現在就去,請見大長公主,讓她把鋪子還給人家!這麼明目張胆的謀奪一個孤女的產業,她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葉樹盛抬頭看了眼盛怒的父親,咽了口口水,一臉苦相也只好長揖答應。
寧國大長公主只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點著垂手站在自己面前的獨生兒子、溫國公武成林破口大罵:「你那些心眼哪兒去了?你的本事都用到哪兒去了?那鋪子跟一堆沒主的銀子有什麼分別?你竟做成這樣,你怎麼能蠢成這樣?!你看看你捅的這禍,你那心眼都用在女人肚皮上了!」
「阿娘,這事都怪那季常文……」武成林並不怎麼怕寧國大長公主,忍不住嘀咕道,寧國大長公主氣的臉都青了,抓起旁邊几上的杯子沖武成林兜頭砸了過去:「混帳!你壞了人家的大事,還不自省?!姓季的丟了官,京府衙門易了主,都是因為你!都是你惹了禍事,你還不自知?!」
武成林側身躲過茶杯,這回不敢吱聲了,垂著手任由寧國大長公主怒罵不停,寧國大長公主痛罵一陣,喘著粗氣點著武成林道:「把鋪子還回去!」
「阿娘,拿都拿了,怎麼好還?!」武成林ròu痛萬分道,寧國大長公主咬牙切齒道:「你要是不想要命,你就不還,你就留著!」
「阿娘,我也是為了府里,咱們這府里的qíng形,您又不是不知道,那鋪子,您不早就說過,那就是棵搖錢樹!可咱到手才這麼幾天,一文錢還沒見著,這還回去,您就捨得?再說,外頭欠的那些銀子從哪兒出?!這可年底了。」吞下去的東西,武成林說什麼也捨不得吐出來。
「先還回去!」寧國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兒子咬牙道:「東陽郡王府發了話,大皇子又在府衙坐鎮理事,鬧出這麼大的事,這案子沒有不翻過來的理兒,府衙一直沒來人,那是看著我的面子,這會兒無論如何保不住那鋪子,今天就送回去,過了這陣風再說,你放心,那鋪子早晚都得姓武!」
「是。」武成林不qíng不願的應了一聲。
榮安堂兜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又回到李恬手裡,王掌柜和孫二掌柜帶著眾夥計,從前一個半夜裡直忙到後一個半夜,才算將雜亂不堪的鋪子內外粗粗理好,忙了幾乎一天一夜,兩人卻都沒什麼困意,gān脆打發人買了幾個菜,熱了壺酒對坐小斟。
「這麼幾天功夫,就在生死邊上走了幾個來回。」王掌柜響亮的咂了口酒感慨道。
「可不是,大郎嚇壞了,我也是,這幾番來回,這心裡哪,真不知道怎麼煎熬過來的,多虧了東家。」孫二掌柜跟著感慨道。
「可不是,東家小小年紀,還真不簡單,她這命也好得很,誰能想到這一場訛詐官司,竟惹出這麼大風波,就這麼著,鋪子又回來了!」王掌柜抿了口酒,吃了塊豬頭ròu,滿臉的笑容。
「掌柜的,不瞞您說,東家簡單不簡單,這一條我不管,就沖東家對您、對咱們這份義氣,我這輩子就算跟定東家了,您那會兒在牢里不知道,我和大郎去尋東家,東家就一句話,先救您出來,就是賠了鋪子,也要把您救出來,您說說,有幾個東家能這樣的?咱說句難聽話,就是爹娘救兒子,也就這樣了吧?就沖這份義氣,這東家我是跟定了!」
「這話大郎跟我說了,我這心裡……唉,這感激就不說了,我也這把年紀了,想說跟一輩子,也跟不了幾年了,說到這個,你跟了我這些年,也能出徒了,我想過了年就尋東家說說,讓你做這掌柜,我再給你做半年二掌柜,就回鄉下養老去了。」
「掌柜的,您這話……我哪擔得起……」
「擔得起,擔得起,來來來,喝酒,咱們師徒這麼些年,都說師徒如父子,這緣份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