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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五娘子,外頭冷,當心受了風,進去吧。」瓔珞遞了只手爐給筆直站在廊下的李恬,小心的勸道。

    「嗯,」李恬接過手爐抱著,腳下動了動,卻沒進屋,低著頭,沿著檐廊慢慢往前踱步,直踱了三四圈,才一言不發的掀簾進了屋。

    悅娘去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一身寒氣進到西廂,看著李恬道:「鬧事的是北城的潑皮,姓常,長得黑,外號黑皮,裝病裝死的是他媳婦,我去的時候,孫六已經出門往常黑皮家套話去了,等了一個來時辰才回來,拿銀子買這常黑皮鬧事的,是溫國公府上的戴管事,許了他五十兩銀子,下一步要怎麼做,那常黑皮還不知道,得等戴管事吩咐,孫六扔了五兩銀子給他,他不光什麼都說了,還答應若有什麼熱鬧,一定先跟孫六說一聲,好讓他看熱鬧看個痛快。」悅娘說完,鄙夷的『呸』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呸常黑皮,還是呸溫國公府。

    李恬長長吐了口氣,果然是溫國公府上,果然是那位慈祥和藹的寧國大長公主!

    「這事,那位大長公主知道不知道?」悅娘問了一句,李恬無語的斜著悅娘,悅娘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這話也太蠢了些,尷尬的抬手掩著嘴連咳了幾聲道:「這人心真是,看幾輩子也看不懂,那位大長公主跟老夫人jiāo好了那麼些年,對你又那麼好,一看到你就眉開眼笑,拉著手親啊ròu啊不離口,老夫人屍骨未寒,她就能gān出這事,真是,不愧是皇家公主,眨眼就翻臉。」

    「財帛動人心。」李恬心事重重的應了一句,悅娘『哈』了一聲:「她還缺錢?她是大長公主,官家的姑姑,一年到頭賞賜不斷,我看是貪心不足。」

    「官家的姑姑怎麼了?一年到頭是賞賜不斷,那也得看看賞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今天幾顆荔枝,明天一匣子糕點,後天再賞兩盆花,也就這些,你再聽說過別的沒有?照理說溫國公府上家底豐厚,寧國公主當年出嫁時嫁妝也不差,可抵不過她生了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敗了這幾十年,再厚的家底也敗光了,寧國大長公主又死撐著那份排場不放,窮了急了,就不要臉了。」李恬眯著眼睛咬牙道。

    悅娘贊同的點了點頭:「這溫國公確實不是個東西,聽說上個月又納了個十三歲的小妾,他都快五十了吧?」

    「嗯,」李恬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她這會兒沒心思聽這類紅粉八卦,程掌柜那邊還沒信兒,眼看著天要黑了,王掌柜不能在牢里過夜,他年紀大了不說,萬一有什麼黑手……

    「對了,孫六問要不要釜底抽薪,他跟常黑皮有幾分jiāoqíng,再說也不過五十兩銀子。」悅娘問道,李恬擺手道:「不用,一來容易漏了孫六的身份,二來,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抽掉一個常黑皮,還有常白皮、常青皮、常花皮,悅娘,我心裡著急,煩你再往程掌柜那頭看一趟,怎麼還沒個信兒?」

    「好!」悅娘gān脆的答應一聲,跳下炕正要出門,青枝的聲音在外間響起:「五娘子,曹四嫂子來了。」

    悅娘順手掀起帘子,曹四媳婦側身讓進一個一身靛藍衣裙,用大方巾裹著頭臉的胖大婆子,婆子一邊往裡進,一邊扯下頭巾,露出程掌柜圓胖的臉來。

    「程掌柜扮婆子倒挺象。」悅娘稱讚了一句,李恬一下子直起上身,緊盯著程掌柜,扮成這樣過來見她,必是有極緊要的事!

    「東家,事qíng急,只好這麼來見您。牢頭葛大麻子剛尋我透了個信兒,有人花一百兩銀子買通了皂班頭兒喬八,說是明天一早過堂必會先動刑,讓喬八三五板子就要了王掌柜的命!」程掌柜又急又怒道。

    李恬深吸了口涼氣,先幾板子要了王掌柜的命,殺jī駭猴,下一步估計就是封鋪子,拖著官司不結,然後托中人替自己了結官司,低價或是gān脆不給錢,把這鋪子盤過去。李恬咬著嘴唇沉默了半晌,低而清晰的開口道:「府衙里能管上這案子的,也就兩個人,一是郭推官,二是季府尹,郭推官武將出身,有軍功可恃,處事公正,獨來獨往,跟哪家都不親近,溫國公府不大可能找到他頭上,就是找上,也難支使得動他,季府尹和東陽郡王有同窗之誼,與東陽郡王府和溫國公府兩家走動的都頻繁,是個會鑽營的,溫國公府上尋的必定是他。」

    「東家說的極是。」程掌柜連連點頭贊成,李恬凝神想了想,接著道:「這案子,季府尹是主官,郭推官卻是主管,季府尹就是要cha手,不好也不犯著越過郭推官,我記得你和郭推官最信任的幕僚洪先生jiāoqíng極好,你帶上孫二掌柜和王大慶先去求洪先生,分兩件事,其一,王掌柜上了年紀,又病著,請洪先生幫忙通融一二,讓王大慶到牢里侍候他父親這一夜,jiāo待王大慶,這一夜無論如何看好他父親。」

    李恬停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道:「王大慶太老實,葛大麻子那裡你再打點打點。」

    「是!」程掌柜重重答道,李恬低著頭沉默片刻,才抬頭看著程掌柜接著道:「讓洪先生帶孫二掌柜去求郭推官,咱們只要王掌柜平安無事,就算是咱們賣錯了藥,好在人沒死,賠錢了事也是慣常之法,跟郭推官說,賠多少銀子咱們都沒二話,把鋪子賠給對方也行。」

    程掌柜愕然看著李恬,李恬抬頭示意悅娘,悅娘會意,屏退眾人,自己站在門口守著,李恬看著程掌柜低低吩咐了幾句問道:「這一條極要緊,洪先生那裡,可有把握?」

    「有六七成把握,郭推官和季府尹一向不睦,這事府衙無人不知。」程掌柜謹慎道。

    「那就不少了,辛苦您了。」李恬舒了口氣,微微欠了欠身道,程掌柜忙側身長揖到底,辭了李恬,重又裹上頭巾,急急回去了。

    和府衙隔了兩條街的郭推官宅內,孫二掌柜半邊屁股挨著椅子欠身危坐,滿臉的恭敬緊張,郭推官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首,叮鐺有聲的玩著對鐵膽道:「散財買平安,你們東家年紀雖小,倒是個明白人,能捨得下鋪子,也就沒什麼事了,行了,這事我應下了。」

    孫二掌柜大喜過望,忙起身長揖到底,郭推官看著洪先生,抬了抬手笑道:「洪先生幫我送送客,這天還早,你既來了,今晚咱們好好殺兩盤。」

    洪先生送走孫二掌柜回來,郭推官已經讓人擺下棋盤,隨手掂了個子放在一角感慨道:「這太有錢也不是好事!」

    「東翁應的太gān脆了。」

    「嗯?你明明白白說話!」郭推官丟了棋子,看著洪先生道,洪先生也丟下棋子,看著郭推官問道:「這案子,東翁不覺得蹊蹺?」

    第十六章訛詐2

    「嗯,是有人要謀算這間鋪子,這事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郭推官帶著絲自得斜了洪先生一眼,洪先生搖頭笑道:「這謀算既送到府衙,就是要從咱們這裡走路子,可有人尋過東翁?」

    郭推官笑道:「我跟溫國公府上素無jiāoqíng,要托自然是托到季府尹那裡。」

    「對呀,所以我說東翁應的太gān脆了,若是明天季府尹直接出手,非要跟東翁一起審這案子,上來就扔竹籤打板子,那喬八可是溫國公門下出身,人品雖差,手藝卻好,一兩板子就能打死人!東翁是攔還是不攔?」

    「自然要攔!」郭推官怔了一瞬道:「他不就是想要人家的鋪子?鋪子拿到手,再要打死人,這事我斷不能容!」

    「東翁xing子耿直,可這事,只怕沒那麼簡單。」洪先生頓住話,看著郭推官,郭推官揮手道:「趕緊說,別賣關子。」

    「老程還託了我另一件事,說若明天季府尹不到,這案子他們兩家就當場賠錢依例具結,若季府尹到了,」洪先生嘿嘿笑了幾聲:「老程說寧遠侯府那場大火燒了不少東西,這榮安堂的一應契書只怕難尋到,只好請咱們府衙出個判書才行,老程還托我寫明白,常黑皮媳婦吃的是榮安堂施的慈善藥病重,這才賠出鋪子。」洪先生慢吞吞一字一句說道。

    郭推官擰著眉頭,呆了片刻道:「好象哪兒不對,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東翁天xing聰明!」洪先生奉承了一句:「這事若是他們兩家你qíng我願出了具結,賠多少都是他們的事,咱們不過做個中人,可若是官府出了判書,施的藥沒醫好人就要賠出鋪子,這豈不是荒唐?說沒事是沒事,真有人挑出來,這案子豈有這樣判法?」

    「這老程到底是誰的人?」

    「老程說他受林老夫人恩重,李五娘子若有什麼事,他責無旁貸。」洪先生看著緊擰眉頭的郭推官接著道:「東翁,要麼這李家小娘子不簡單,要麼這小娘子身邊有高人指點,這一著怕是留的後手。」

    「嗯,榮安堂是這京城最大的生藥鋪子,說不要就不要了,換了我都不能舍的這般gān脆,這事也容易,反正我跟那姓季的也說不到一起去,明兒就翻臉吵一架,我拍屁股走人,你寫你的判詞,再幫我加一句:老子覺得這是混蛋判法,你潤色好了添上。」

    「東翁放心。」洪先生笑著拱了拱手。

    隔天季府尹到的比郭推官還早,案子將結,兩人卻因為一句話當場吵翻,郭推官氣勢洶洶,甩袖揚長走人,季府尹氣的頭暈手抖,半晌才用力握著筆在判詞上簽名畫了押。

    樊樓後院雅間裡,李恬捏著文書,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轉頭看著孫六問道:「常黑皮那邊怎麼樣?」

    「那潑漢子嚇傻了,睡一覺就成榮安堂東家了,他剛一到家,戴管事就尋過去了,我就躲在他家屋後頭聽著,那戴管事也是橫慣了,丟下五十兩銀子就想把鋪子拿走,常黑皮當場就跟戴管事翻了臉,兄弟幾個連打帶推把戴管事轟了出去,不過這事胳膊扭不過大腿,不過一盅茶的功夫,戴管事就帶人堵了常黑皮家門,扭著常黑皮按下手印,把常家兄弟痛打了一頓。」孫六說的極詳細。

    李恬帶著冷笑晃了晃判詞吩咐道:「這判詞我已經讓人抄了幾十份,讓王掌柜和孫二掌柜挨個送到跟榮安堂有往來的各家鋪子、錢號去了,鋪子門口也用大字抄好帖了幾份,程掌柜,把這案子連這判詞往那些小官小吏中間傳。」

    「是!」程掌柜隱隱猜出了幾分李恬的打算,驚訝中帶著不敢置信,急忙答應,李恬轉頭看著孫六吩咐道:「你的差使,第一,安撫好常黑皮,以後說不定還有用處,第二,往外散話,就說常黑皮得了鋪子發了大財,把這發財的經過說詳細了,鋪子被溫國公府奪了的事就不用提了,第三,物色些常黑皮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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