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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傍晚,李恬吃了晚飯,和曹四媳婦對完了木記等幾家小鋪子的帳,曹四媳婦笑道:「這小有小的好處,開業當月就能掙錢,跟本錢比起來,這利可正經不薄。」李恬隨手翻著薄薄的帳冊,笑著沒有說話,這幾家鋪子做的是長遠生意,好處可不在掙錢上,
瓔珞端了兩碗甘糙湯送進來,遞了一碗給曹四媳婦笑道:「曹四嫂子辛苦了,喝碗湯潤一潤。」曹四媳婦忙起身接過笑道:「瓔珞妹妹這麼客氣,我可受不住。」李恬慢慢喝了口甘糙湯,看著曹四媳婦說起了家常:「實哥兒這幾天好些沒有?」
「好了,哥兒到底是哥兒,玲姐兒那會兒斷奶,直鬧了小十天,他倒好,昨兒我回去,他太婆正餵他喝牛rǔ子,他看看我,又看看牛rǔ碗,竟沒理我!只抱著那牛rǔ碗恨不能把頭都扎進去。」曹四媳婦言語慡快。
「實哥兒好玩的很,」青枝一邊收拾桌子上的紙筆算盤,一邊笑道:「胖的手上胳膊上全是窩窩,見人就笑,一笑那口水呀,」青枝比劃了下:「嘩的一下就流到了這裡!」
一句話說的幾個人都笑起來,李恬看著曹四媳婦囑咐道:「跟他太婆說,牛rǔ子裡要少放糖霜,他太婆身體不好,別總抱著孫子不鬆手。」
「記下了,五娘子放心,我也怕累著老太太,前兒和他爹商量著又買了兩個小丫頭回來,如今也能搭把手了。」曹四媳婦忙欠了欠身子答道,李恬『嗯』了一聲,曹四媳婦喝了湯,就告退回去了。
「曹四嫂子這日子越發過的好了。」銀樺感慨了一句。
「這有什麼,你用心侍候五娘子,往後嫁了人,領差使做了管事娘子,這日子不是跟她一樣?!」青枝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銀樺正和瓔珞抬著被子架到熏籠上,嘆了口氣道:「這哪是想做就能做的?當初在老夫人屋裡侍候的幾位姐姐,也就曹四嫂子做了跟外頭一樣的管事,一個月掙二十兩銀子。」
「當初老夫人屋裡幾位姐姐,就數紅玉姐姐最用心,也最肯學。」瓔珞溫和的接過話道。
「從前咱們院裡的三等丫頭,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的月例,外頭哪家有這樣的例?可咱們院裡的三等丫頭,隨便挑一個出去都能做一般人家的大丫頭,這理兒你還不明白?要想多掙銀子,你得有那本事。」青枝泡好清茶,倒了一杯遞給李恬。
李恬接過茶,慢慢抿著,閒閒的聽她們說話,自己屋裡從前丫頭婆子眾多,如今不同往常,她只挑了瓔珞、青枝兩個大丫頭和銀樺、玉葉兩個二等丫頭帶出來,青枝言語慡快,御下嚴厲,銀樺反應極快,跟誰都是自來熟,玉葉看著老實木訥,其實焉壞焉壞的,這三個人都極服瓔珞。
「這倒是,」銀樺喜滋滋的道:「我選進這院子那會兒,我娘高興的擺了好幾桌,去年升了二等,一個月二兩銀子,比我爹我娘加一起還多!」
「正院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瓔珞轉頭問了一句,銀樺輕輕『呀』了一聲,忙看著李恬道:「一直沒有動靜。」青枝的眉梢一下子豎了起來,到嘴的話卻又咽下了,這銀樺差使當的也太不經心了,這樣要緊的事還要等別人問,回去得好好教訓教訓她。
「都這會兒了還沒動靜,看樣子大夫人不想責罰四娘子了。」瓔珞也掃了銀樺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李恬沒有說話,銀樺接著道:「花房的閃婆子說,辰初剛過沒多大會兒,她正在園子裡修花枝,看到二門看門的錢大媳婦進來尋二太太說話,接著二太太就去了四娘子屋裡,一會兒功夫,四娘子就往咱們這兒來了。」
「看樣子大夫人不知道四娘子過來的事。」青枝接道,李恬點了下頭:「自小讀書明禮就這點好,她就是想做,也難抹下那張臉,不過睜眼閉眼,縱容一二罷了。」
「那咱們要不要?四娘子這丟的也是您的臉。」銀樺眼裡閃著絲興奮問道,青枝抬手拍了她一下皺眉道:「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呢?三娘子的親事還沒著落呢,大夫人斷不會讓她壞了李家姑娘的名聲,哪要咱們管?」銀樺縮縮頭吐了吐舌尖,忙端起洗腳水送出去。
「水先生剛過來過,看五娘子正忙著,讓我跟五娘子說一聲,三娘子想學的,她都好好教給她。」瓔珞轉告道,李恬晃著泡的熱呼呼舒舒服服的腳『嗯』了一聲。
「三娘子是個良善人,大娘子人也好,」青枝誇了一句又感慨道:「大夫人那樣的人,竟養出這樣的兩位姑娘。」
「她……」李恬輕輕嘆了口氣:「也不能怪她,她本xing不壞,自小的教養也好,可惜,一個窮字,她又要qiáng的太過……你們想想,她接手勇國公府前,祖母從來沒讓她沾手過家務庶務,一夜間長輩bào亡,勇國公府……空空如也,大伯父這些年天天泡在酒罈子裡,唉,她也不容易,只要不越線,咱們不跟她為難。」
「要是敢越線,咱們饒不了她!」銀樺忙接道,青枝重重彈了下她的額頭道:「我看你是慣壞了,回去抄一百遍心經去!」
「好姐姐我錯了,饒我這回吧。」銀樺揪著青枝討饒,青枝冷著臉瞥了她一眼道:「還不只這一樁呢,回去再和你說。」銀樺嚇的忙鬆了手。李恬歪頭看著兩人,並不打算多話。
「從前水先生說過,有些話,人人都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就落了下乘。」瓔珞看著銀樺教導道,銀樺怔了片刻,鄭重的沖青枝和瓔珞曲膝道:「多謝姐姐教導。」
隔了幾天,李恬到寧遠侯府給林老夫人燒了二七紙出來,曹四媳婦臉色蒼白的迎上來,聲音有些發顫的低低道:「五娘子,出大事了,huáng大掌柜他……」
「上車再說。」李恬眼角還帶著淚,聲音哀傷卻安然的打斷曹四媳婦吩咐道,曹四媳婦意識到失態,忙深吸一口氣,腳步穩穩的跟在李恬身後,往二門出去。
第十一章請辭1
「huáng大掌柜怎麼了?」李恬上了車,不等曹四媳婦坐穩就問道,曹四媳婦從懷裡摸出個桑皮紙信封遞給李恬:「這是huáng大掌柜遣人送過來的,您看!」曹四媳婦指著桑皮紙信封上的『辭呈』兩個字。
信封是面朝上遞過來的,李恬已經看到了那核桃大小的『辭呈』二字,眼眶微微縮了縮,伸手拔下頭上的銀簪子挑開了信封,裡面薄薄一張紙上只寫了一行字:「huáng忠賢請辭大掌柜」。李恬用力捏著紙,控制著不讓自己發抖,只捏得指甲發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一會兒,李恬才微微啞著聲音說出話來:「既來了,也只好迎上去,你跑一趟,先請程掌柜和孫六午末到樊樓尋個清靜的雅間等我,再把京城六間鋪子的掌柜請到榮安堂後院,就未末吧。」
「是。」曹四媳婦答應一聲,敲了下車廂,車子停了下,曹四媳婦跳下了車,悅娘坐在車前,掀簾探頭看著李恬問道:「回去還是?」
「先回去,越快越好。」李恬吩咐道,悅娘答應一聲,沒等帘子落下,車子就驟然往前衝出去。
「熊嬤嬤陪我走一趟,你和青枝守在這裡看好院子,悅娘,把你的馬牽上。」李恬一邊伸展雙手由著青枝侍候著換衣服,一邊吩咐道,瓔珞點了一千兩銀票子出來,用大紅封封好,端端正正在封面寫好『程儀一千兩』五個字,將大紅封遞給熊嬤嬤。
熊嬤嬤收好程儀紅封,李恬已經換好了一件淡灰布袍,腰間束了條同色絲絛,外面穿了件深灰布面絲棉斗篷,頭髮也打散綰成男子髮髻,用一塊淺灰絲巾包上。
悅娘一身利落的騎馬裝短打,抱著件極長的黑綢面灰鼠里斗篷從東廂掀簾出來,三人急步出了角門,角門外已經有一輛極普通的靛藍布圍子大車等著了,熊嬤嬤和李恬掀簾上車,悅娘坐在車前,將馬系在車後,車子輕悄的衝進去,往huáng大掌柜家奔去。
不大會兒就到了huáng宅,李恬筆直的端坐在車內,透過車窗,面無表qíng的看著大門緊閉、人影全無的huáng宅,熊嬤嬤急急的奔回來,掀起車簾探頭稟報:「五娘子,說是昨天後半夜就開始燈火通明的裝行李,今天天還沒亮就走光了,東邊那家門房起得早,打聽了幾句,說是聽他們請的鏢師說,要趕往利州路赴任。」
「往利州路赴任?去戴樓門,追上去送一送,無論如何,我得見一見他。」李恬沉聲吩咐道,熊嬤嬤答應一聲,忙上了車,急往戴樓門趕去。
出了戴樓門,車子緩下來停在城門外,李恬從熊嬤嬤手裡接過程儀吩咐道:「你先回去,午末到樊樓接我。」熊嬤嬤點了下頭,關切的囑咐道:「路上小心。」李恬『嗯』了一聲,穿了斗篷出來,悅娘已經穿起那件灰鼠里斗篷,牽著馬韁繩等著了。
兩人上了馬,悅娘用斗篷裹緊李恬,抖動韁繩,縱馬往利州路方向衝出去。
一騎兩人追追尋尋,直尋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在路邊一處茶坊尋到正在歇腳的huáng大掌柜一行。
悅娘抱著李恬下了馬,李恬吩咐悅娘道:「你去尋huáng大掌柜說話,說我特意來送他。」李恬停了下:「我在這兒等著。」
「嗯。」悅娘綰好韁繩,李恬靠馬而立,看著悅娘大步上前,和圍坐在茶坊最外面的幾個鏢師說了幾句話,一個鏢師起身進去,不大會兒出來沖悅娘滿臉歉意的拱手說了幾句,悅娘退了半步,轉身就回來了。
「他不敢見你。」悅娘一臉鄙夷道,李恬深吸了口氣,看著悅娘問道:「怎麼說的?」
「說病著,不敢見人,怕過給別人病氣,背恩棄義的賤貨!走吧。」悅娘重重『呸』了一聲。
「等等,你把這份程儀送過去,jiāo給那幾個鏢師轉進去,就說huáng大掌柜請辭,我這個東家原該好好給他餞行,可一來我是剛剛才收到他請辭的書信,二來守著老東家的孝,只好薄備程儀一千兩,祝huáng大掌柜往後前程似錦、一路高升,他不仁,咱們不能無義。」李恬取出那份大紅封的程儀jiāo待道。
悅娘眉梢高高挑起,呆了片刻才伸手接過程儀,輕笑了一聲道:「這話是得當著鏢師們說說,不過這可沒什麼用,鏢師再瞧不起東主,活也得走好。」
「你想哪兒去了,不是為這個,他們都是京城鏢局的,總得回來,我這個做東家的,不能不義。」李恬滿心的沉甸被悅娘一句話說的哭笑不得,倒透過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