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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35:01 作者: 閒聽落花
武夫人將四個陪嫁丫頭一起開臉給了老勇國公,不過一年,除了武夫人,表妹連四個丫頭都懷了孕,卻只有表妹平安生下了庶長子,也就是現在的勇國公李忠超,不過從那以後,表妹再沒懷過孩子,過後幾年,武夫人的陪嫁丫頭姜氏生了庶二子李忠明,王氏生了庶三子李忠靜,除此還有四五位庶女。
庶三子李忠靜出生那年,武夫人總算懷上了,誰知道六個多月竟小產了,武夫人身傷心傷,在病榻上纏綿了不到一個月就一命歸西,這事當年鬧的滿城鬨動,溫國公府指責老勇國公寵妾滅妻,bī著送走表妹,表妹當然沒走,溫國公武家抬走了武夫人的嫁妝,砸了勇國公府,從此和勇國公府斷了姻親往來。
老勇國公服滿一年妻孝,又續了寧夫人,也就是李恬的祖母。
寧夫人是六品小官的女兒,家境貧寒,就連嫁妝,也是勇國公府給準備的,可這位寧夫人卻手段高qiáng,厲害非常,進府不到半年,就把滿府烏煙瘴氣收拾的一絲不見,還發賣了幾個姨娘,可上上下下卻齊聲贊她賢良。肚子也爭氣,嫁過來一年就生了嫡長子李忠賢,也就是李恬的父親,再一年,又生了嫡長女李靜好,老勇國公的母親見到了嫡孫,沒等李靜好出生就鶴駕歸西,寧夫人有兒有女,又替婆婆守了三年孝,在勇國公府就站的穩的不能再穩。
李忠賢生的俊俏聰明,自小被目為神童,十三歲說要下場玩玩,結果考了個解元回來,一時鬨動京城內外,可惜後頭封了世子不能再考,據說生的也是玉樹臨風,俊逸出塵,自己長的就隨父親,李恬心底有些發熱,不知道父親當年是何等風采,有子如此,祖母又是何等驕傲。
母親當年出嫁的盛況,現在京城還時時有人提起,也不過一百二十抬嫁妝,可人家的嫁妝都是兩人抬,母親的嫁妝兩個人抬不動,只能四人抬,李恬想著庫房內那一人來高的通紅珊瑚、幾百年前的古玉鼎、閃亮到不能直視的寶石榴綻百子擺件……
母親不光有財,當年還是京城出名的美女才女,站在寶石堆上的才子佳人哪,李恬心裡嘆息不止,父親死時,祖父已經年過五十,噩耗沒聽完,就中風癱倒了,隔天上了摺子,請封庶長子李忠超。
祖父遞摺子當天,表妹bào病而亡,四個月後,李靜好同樣一百二十抬四人抬嫁妝嫁出勇國公府,李靜好結婚滿月,兩家熱熱鬧鬧大會相慶後隔天,祖父、祖母同日病亡。
寧夫人死後,李靜好再沒回過娘家,隔一年就隨夫赴了外任,這十來年一直輾轉外任,沒再回過京城,也就無聲無息的和勇國公府斷了往來,不過每年都讓人捎很多東西給自己,她若在京城,也許是可依靠處。
車子外傳來陣陣歡快的絲竹聲,應該是過清風樓了,聽說月初幾位皇子奉了聖命,要輪流在清風樓辦文會,以『作養文氣』,清風樓過去沒多遠,就是勇國公府。
唉!李恬又傷感的暗暗嘆了口氣,有人歡樂有人苦。
蔣郡王妃將帘子掀起條fèng,看著熱鬧非常的清風樓,嘴角忍不住往上翹起,這文會也真是折騰人,把兩個孩子都累壞了,守志原本想著他是南寧郡王世子,自然不能下場跟人爭長短,打算好好幫弟弟才秀準備詩文掙彩頭,誰知道頭一天就被點出來評詩文,這倒好,這天天的,一個攪盡腦汁要評出個新意來,一個苦吟詩文簡直要白了頭。
蔣郡王妃眼裡閃過絲疼惜,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聽說守志評的文幾個皇子從沒說個『不』字過,才秀的詩有一回評了第九,不光四皇子贊過一回,連大皇子也誇過兩句,大皇子生xing沉默穩重,可是輕易不誇獎人的,這一場文會,若能在幾位皇子心裡留下青年才俊的好印象,往後守志和才秀的機緣就多了。
唉,蔣郡王妃輕輕嘆了口氣,勇國公府敗落了,寧遠侯府也敗落了,可南寧郡王府又能好哪兒去?丈夫和公公一樣的懦弱沒本事,兩代人沒出過一個能出仕領差使的,外面擺著郡王府的大架子,可誰真把南寧郡王府放眼裡?
蔣郡王妃心裡泛起股酸楚苦澀,他們家門庭冷落到可張網羅雀就不說了,年年賞雪賞花會,除了幾家常來常往的內眷,還有誰肯來?連長安侯、臨川侯這樣的人家,爵位跟郡王差了整整三級,可年年下帖子請人家,也就幾個女眷過來捧捧場,府里的小爺們哪肯來過一回半回?誰讓人家子孫出仕的多、實權在握呢,蔣郡王妃心裡的酸澀更濃,忍不住嘆了口煩悶之氣。
這原不是該自己cao心的事……唉,不提了,好在兒子大了,總算知道上進,一點不象他爹,大女兒又嫁進了東陽郡王府,這門親事是她費盡心機高攀的人家,原本揪心的很,生怕雯兒受氣,雖說雯兒說她自己願意,可到底……這份愧疚折磨了她好幾年,如今女兒女婿夫妻和美,女兒又生了兩子一女,早站穩了腳眼,自己心裡才算好受些。
珂兒心思單純,這親事一定得尋個合適的,若是冷家門第再高些,倒是門好親……蔣郡王妃放下帘子,低頭看著仿佛睡著了的李恬,目光複雜難辯,李恬長的不象她母親和外婆,她母親和外婆都是典型的林家人長相,靚麗而神采飛揚,她象她父親,恬靜自然的空谷幽蘭一般,倒是珂兒,和她姑婆生的極象……
想到林老夫人,蔣郡王妃心裡一陣煩亂,對於這個姑母,她心裡總是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麼味道,林家上兩輩子的聰明果斷,全跑到這位姑母身上,公公和丈夫兩個人的頭都長在姑母肩上,這位姑母坐鎮寧遠侯府,一隻手把寧遠侯府捏的死死的,一隻手按著南寧郡王府,就連自己,也是這位姑母挑中定下的,她總覺得自己是捏在姑母手中的人偶。
第六章勇國公府
她終於死了,仿佛雲散見了睛天,蔣郡王妃的心顫抖了下,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姑母對自己有恩無過,如今這美滿日子都賴姑母,丈夫年青時荒唐沒主見,耳根子又軟,多少回小妾作耗,都是姑母立bī著丈夫處置了,自己生了嫡子,剛滿了月,姑母就過府給所有通房小妾灌了絕子湯,府里如今一個庶子庶女沒有,自己一絲惡名沒擔,都是姑母的……
可她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她母親和她,蔣郡王妃看著李恬的目光里有說不清的味兒,她是為她們留恩積福,她對自己施恩至此,不過是想她百年後,自己能站在她母親或是她背後,擔下那娘家人該做的事。
蔣郡王妃扭頭看著輕輕顫動的杭綢車簾,心亂如麻,昨兒寧遠侯府那兩把火……真是姑母顯靈?這位恬姐兒,心思深沉遠勝姑母,可到底只有十三歲,蔣郡王妃心裡划過片冷絲絲的懼意,又一次下意識的往左右看,算了,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不犯著多事,那冷明松聽說也是個少年才子,今年剛中的舉人,他父親可是個傳臚,這冷明松中進士不過早晚的事,恬姐兒手裡有的是銀子,冷老爺又年青,父子齊心,有出身再有銀子,往後前程也是不可限。
唉,蔣郡王妃嘆了口氣,自己這也是盼著恬姐兒好,她這樣的才貌心計,埋沒了多可惜,若是進了宮,必定大放光彩……算了算了,不想這些沒用的,官家也五十好幾了,不年青了。
車子在勇國公府門口停了好大一會兒,管事婆子才堆著笑容迎出來,引著車子進到二門,蔣郡王妃和李恬下了車,站著又等了一會兒,勇國公夫人、李恬的大伯娘楊氏才帶著大兒媳婦周氏不緊不慢的迎出來。
楊夫人今年只有四十一歲,可看著卻比蔣郡王妃還顯老,她是川南楊家的姑娘,川南楊家家規嚴苛,楊家姑娘個個以賢惠著稱,她是老勇國公親自到楊家求的親,進門就恪守女訓,侍候公婆、伏侍丈夫極其謹慎,寧老夫人只比她大十二歲,管家理事,外出應酬什麼的,根本不用、也不容她沾邊,後來李恬的母親嫁過來,她更是遠遠退在角落,直到出了後來那些慘事。
那血淋淋的場面,經過這十幾年,一絲也沒褪下去,還是那麼鮮明,她得到信兒最晚,衝到前院,院子裡已經擺滿了屍首,正堂里,那對風光無限的夫妻並排躺著,頭和身子分在兩處,公公癱在地上,沖屍首拼命張著手想要爬過去卻動不了,婆婆直直的盯著兒子,風chuī起她的裙子,透著無限寒意……
這是飛來橫禍,又能怪誰?她杖殺了沈姨娘,庶子承爵,去母留子,也是常有的事,可後來……她搬空勇國公府,又和公公一起服了毒,這是發的什麼瘋?難道那個兒子死了,大家就都得殉進去?勇國公府哪一點對不起她了?
這些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蔣郡王妃抬著下巴沒什麼笑容,楊夫人腰背挺直,也一樣沒什麼好臉色,兩人都得體卻冷淡的見了禮,蔣郡王妃牽著李恬的手,不緊不慢的跟著側身前引的周氏,進了勇國公府正堂。
楊夫人陪坐在上座下首,李恬站在堂前正要肅身下跪給楊夫人行跪拜禮,蔣郡王妃抬手止住她道:「地上涼,先讓人拿個墊子來。」楊夫人面色微變,周氏忙從後排椅子上取了只墊子,親自放到李恬面前,李恬低眉垂首、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楊夫人端坐受了禮,臉上的笑容遠看有近看無,沖李恬淡淡道:「你也累了,坐吧。」
說完,也不看李恬,只轉頭看向蔣郡王妃道:「恬姐兒說回來就回來,我這兒一點準備也沒有,一來不知道恬姐兒日常用的東西哪些帶了來,哪些是要現添現置辦的,二來這住處上……您也知道,我們府上地方小人多,幾個姐兒都是兩個人擠一個院子,若要讓恬姐兒和姐妹們擠一擠,又怕……恬姐兒是富貴嬌養慣了的,就怕委屈了她。」
「昨夜裡寧遠侯府走了水,想你也聽說了,」蔣郡王妃淡然回道:「恬姐兒從衣服到用具,一應都是要現置辦的,恬姐兒自小跟著外婆長大,她外婆是個極講究的,也是嬌養了些,這衣服用具就讓熊嬤嬤張羅著置辦吧,我前兒從她外婆那兒借過一千兩銀子,再添上一千兩,拿給恬姐兒添置東西,至於住處,那可得好好挑一挑,你們府上這嫡支嫡出的姑娘,也就恬姐兒一個,就是把最好的院子給她,也是應該的。」
一翻話說的楊夫人臉色發青,閉了閉眼睛,壓住心頭的火氣qiáng笑道:「光顧著說話,倒忘了請恬姐兒二伯娘、三伯娘了,快讓人去請。」楊夫人轉頭吩咐媳婦周氏。
蔣郡王妃嘴角帶著笑,端起杯子抿著茶一聲不吭,李恬眼觀鼻、鼻觀心,這會兒沒她說話的份,只好旁觀蔣郡王妃和楊夫人打擂台,可蔣氏這般盛氣凌人的作派,是給她撐腰呢,還是給她拉仇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