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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23:58 作者: 蓬萊客
    更是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曾縱橫睥睨十里洋場,人人見了都要稱聲小九爺的馮恪之,生平第一次,體味到了什麼叫做苦澀和絕望。

    雨嘩嘩地落,鞭子似的不停地澆抽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他雙眼通紅,渾身濕透,腳底卻仿佛生了根,既無法前進,也不願後退,就這樣固執地站在巷口,化作了一根人柱。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住在巷口邊上的那戶人家打開門,一個太太撐著傘出來,冷不防看見他站在那裡淋雨,嚇了一跳,認出仿佛是先前有和周家走動的那個年輕軍官,據說來頭很大,見他滿頭滿臉的雨水,表情扭曲,看著有些嚇人,不敢靠近,上下打量了幾眼,小心翼翼地繞道,從他邊上走了過去。

    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人,在經過時,都用打量傻子似的目光看著他。

    馮恪之不在意這些。

    但是她是再也不會為自己而出來了。

    再徒然的糾纏,他能得到的,也只是來自於她的更多的鄙視和厭惡。

    馮恪之終於慢慢地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車上,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回到馮公館的時候,早上八點還不到,馮令美剛打扮好,從樓上下來要出去,迎面看見昨夜未歸的弟弟從外頭進來了,整個人濕淋淋的,乍一看,孤魂野鬼似的,習慣性地正要開口抱怨,又見他連額頭竟也破了個口子,血混合著水流了下來,嚇了一大跳,「哎呦」了一聲,奔了過去。

    「小九,你這是怎麼了?」

    馮恪之沒有說話,自顧朝著樓上走去,身後,留下一路的水印。

    老閆剛才就在庭院裡,正在準備著給馮令美今天用的車,忽見小少爺回來,濕淋淋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面無人色,更是被所見給嚇得不輕,跟了進來,見小少爺自顧上去,八小姐在後頭追,上去指了指外頭:「小少爺八成是開車撞到哪裡了。車頭癟進去了一大塊,車窗玻璃也裂了一塊,有血。」

    馮令美嚇得簡直跳了起來,立刻追到二樓,一把揪住了弟弟,掏出手帕,心疼地替他擦血。

    「小九,你別嚇我!你到底怎麼了?好好的,開車怎麼會撞?除了這裡,身上哪裡還有沒有事?」

    弟弟開車速度總是很快,但這麼多年,從沒見他出過什麼意外。

    像今天這樣還是頭回。加上人變成這副狼狽的模樣,仿佛失魂落魄,她怎麼不擔心?

    馮恪之終於停下腳步,說:「沒事,就一點小口子。回來路上,巷子裡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孩,我避了下,不小心撞到了牆上。」

    「八姐,我累了,睡覺。你別吵我。」

    他嗓音嘶啞,有氣無力,說完進了房間,關了門,咔嗒一聲,反鎖了門,脫掉身上的濕衣服,丟在地板上,人就趴在了床上。

    馮令美焦急地拍著門:「至少先擦個藥,包下傷口啊!還有,衣服換掉,當心著涼!」

    「知道,已經脫了----」

    馮恪之翻了個身,拿起枕頭,壓在了自己的頭上。

    馮令美在門外拍了一會兒,見弟弟就是不開門,又沒了聲,自己也有事要出去,無可奈何,轉身叫跟了上來的馮媽繼續拍門,拍到他開門擦藥為止。

    馮媽答應了,馮令美這才出了門,忙了一天,心裡記掛著弟弟,傍晚早早地回來,弟弟已經不在家了。

    馮媽說他後來終於被敲開了門,也讓醫生縫了幾針,包紮了傷口,隨後就說司令部有事,收拾了些衣服,走了。

    弟弟額頭的傷,既然處置過,應該不會很嚴重。

    馮令美起先也沒在意,加上自己很忙,就沒管了。

    過了兩天,見弟弟沒回家,又有點不放心,打電話到司令部去問。

    張秘書接的電話,說馮長官在司令部,一切都好。想著他也不是頭回住在那邊不回家,終於徹底放下了心。

    沒想到的是,再過幾天,張秘書竟然自己打了個電話來,說說馮長官剛才在訓練時,突然暈倒了。

    馮令美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手裡的事,趕去了司令部。

    到了那裡,馮恪之正躺在床上,醫生剛給他看完,出來對馮令美說,他好幾天前應該就高燒了,就是一直不管,加上這樣的暑天,又大強度地訓練,這才突然暈倒。剛才已經給他打了退燒針,掛了鹽水,務必好好吃藥,還要休息好,隨時觀測體溫,免得萬一轉成肺炎,那就麻煩了。

    馮令美謝過醫生,進了弟弟的屋,見他臉色發青,腦門上還貼著個傷膏,卻已拔了剛打好的鹽水管子,翻身坐了起來,仿佛又要起身出去,氣得上去一巴掌把人按回在了床上,罵他不要命了,罵了幾句,要他立刻跟自己回去養病。

    馮恪之翻了個身,臉趴在枕上,懨懨地說:「我自己會吃藥的,死不了的。八姐你回去吧,別管我。」

    馮令美好說歹說,見他就是不動,趴在那裡,仿佛睡了過去,一時也拿他沒辦法,皺眉,忽然想了起來,哄他:「最近我忙,都沒去看蘭亭。聽說你幫她把給弟弟找回來了?還是你的消息靈通,幫了她那麼大的忙。要麼我去看看弟弟,順便把你生病的事告訴她。她知道了,一定會來看你的。」

    「不要!」

    馮恪之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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